之后两三日，定坤宫没少吃内府的挤兑，问起什么来都是不知道、没消息。一次两次的言晟微没当回事，第三天交代的事情还是什么进度都没有，她便知道对方来硬的了。

海棠道：“娘娘，不如我们就做个人情……”内库又找她要了好几次卷宗。这东西不是内库的，肯定是礼部在讨要，皇后拒绝，就是一口气得罪了两处。

礼部虽然大部分时候管不到后宫，但万一能管到，那就是立后废后、立储废储的大事；内库更不必说，宫内一切物资用度人员调配全得经过内库。把这两处全得罪了，以后无论大事小情，全都能蹦出人来给你穿小鞋。

“咱们接圣旨也有十天了吧？”言晟微不接海棠的话，掐着手指头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便叫巧萱，“你辛苦一下，把咱们要准备的东西、要做的事情都列出来，每一项到了哪一步都标记清楚，晚上能给我吗？”

“娘娘……”海棠还想挣扎，然而巧萱已经把列表拿了过来。

这几天，巧萱都在言晟微的指导下学习记帐。因为被内府挤兑，定坤宫实在无账可记，巧萱实在闲着没事，就把中秋宴的事整个梳理了一下，此时正好拿出来，都不用等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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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晟微拿过来看看，非常满意。巧萱做事真的是非常周到非常细致，就是条理还欠缺，所以不太有重点。但总的来说，进步很大，她很满意。

言晟微提笔，在册子上补充了几件巧萱不知道的事情，又根据紧急度和重要度调整了一下顺序，有些同一隶属的事情重新归类。都整理好了，便令轻絮誊抄一份，整理成册——轻絮的小楷真的是规整大方、赏心悦目；而巧萱虽然识字，但书法就很，额，原始了。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轻絮好奇。海棠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来言晟微搞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要算计人的。

果然，言晟微笑嘻嘻地回答：“你们再去办事，就把这个带上，到什么进度了都请对方签个字画个押。”

“签字做什么？”发问的还是轻絮，“不是审完案子才让罪犯签字画押的么？”

这姑娘戏文看太多了吧？言晟微失笑：“皇帝下圣旨，最后也要签名字盖金印玉玺啊！你想说陛下也……”

轻絮的脸顿时白了。她一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言晟微面前，叩头谢罪：“奴婢失言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言晟微见轻絮吓得不轻，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嘴瓢了。这话跟栾骁说可以，跟别人说，都是犯上，死罪一桩。她暗自后悔失言，急忙拉轻絮起来：“起来起来，你什么都没说，是我说的。——不对，我说什么了吗？”

众人哪敢说什么，齐齐摇头。

言晟微很满意，点头。然而轻絮却闭紧了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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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阵，巧萱举手，弱弱发问：“那我们找人家签字是做什么呀？”最近被皇后娘娘教了很多东西，小姑娘跟皇后也越来越亲密，胆子也变大了。

“向陛下汇报啊。”言晟微理直气壮，“咱们接圣旨都十天了，早就该去跟陛下汇报一下进度了。你总不能让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来追着你问进度把？”

巧萱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却不太确定地问：“咱们……打小报告？”怎么看都是记小本本去告御状的节奏。

“怎么会？”言晟微反驳，理直气壮，“咱们这叫上呈天听，懂不懂？不信你去问那些大臣，哪个办完事不要写个折子跟陛下说一声办完了的？”

巧萱懵懵懂懂地点头，但心里还是觉得这就是在打小报告。

海棠想得更多，此时已眼前一黑：“娘娘…您是说让内府管事签字？他们不会肯的吧？”签字？那不就是把自己掣肘皇后的事白纸黑字写下来了么？

“不单内府哦，”言晟微非常欠扁地一挥手，“都要签的嘛，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没签的说清谁不签就好了。”身为六宫之主，做事自然要一视同仁，她可不是在针对内府。

得，这罪名比掣肘还大，属于抗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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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了要去跟皇帝汇报，那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事情的账目已经出来了，今天把奏章准备一下，明天就去报告。正好今天下午再去催进度的时候，就顺便找人签字。

众人都愁眉苦脸地出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果然一个签字都没拿到。大家都颇觉没面子，只有言晟微不以为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二天申时，言晟微带着海棠，顶着大太阳，施施然向勤政殿走去。这时间差不多可算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虽然已是七月下旬，但秋老虎毕竟不可小觑，不一会儿海棠就已经热出了一脑袋汗。

海棠很想挣扎一下，凉快一点再出门。反正这件事情做完，得罪人是一定的了，甚至整个定坤宫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既然都是死，那至少——临死前可以少挨栾骁一顿骂吧？

然而言晟微并不听劝。于是一个（看起来）神清气爽、一个满头大汗的主仆就这样出现在勤政殿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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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的小太监没见过皇后，不认识，倒是认识海棠，于是笑嘻嘻地先跟海棠打招呼：“海棠姐姐又来啦？这位姐姐也是定坤宫的吗？没见过。”

海棠一脸尴尬：“小黑，这是皇后…”

小黑没回过味儿来，继续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是皇后手下的，不知道是哪位姐姐？”还自来熟地问起言晟微：“请教姐姐芳名？”

小黑笑起来一口白牙，特别讨喜。言晟微很喜欢他，便笑道：“我叫晟微。”

“微微姐姐好！”小黑甚为乖觉，嘴甜得不得了。他觉得这个宫女姐姐笑起来很温柔，仙女似的，非常喜欢：“您稍等一下，我去看看。如果陛下不忙，我就去通报。”陛下一贯朝事为先，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却打扰他批阅奏章，肯定要挨骂的。

海棠想说什么，却被言晟微抢了先：“好的，谢谢小黑弟弟。”

海棠暗暗咬牙，颇觉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