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晴的话让孟心然怒不可遏,自己与周子琰同甘共苦走到现在,宋雨晴竟然诅咒自己。
“对了,你知道吗?李舒正在帮你老公拉风投呢!”宋雨晴淡淡抛出一句。
孟心然愣住,她听周子琰提过风投,但从不知此事与李舒有关,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当然知道!”
宋雨晴只是一笑,也不拆穿孟心然,“原来你知道啊!我记得当年李舒也对你老公有意思……看来是我多心了!”
真是无可忍,孟心然夺过张晓晨手里的橙汁,刚想泼向宋雨晴,一个儒雅的声音响起。
“几位美女在这里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是武亦笑。孟心然讪讪坐下,武亦笑对她一笑,孟心然突然有些不自在。大学时,武亦笑追求过孟心然,那时孟心然痴迷周子琰,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五周年同学聚会,孟心然沦落到鄙视链最底端,只有武亦笑对她表示了友好,这雪中送炭的情谊孟心然一直记得。后来武亦笑渐渐有了名气,他出书、做访谈、投资影视剧,这些年孟心然偶尔也会幻想,如果当年选择了武亦笑,人生会不会容易一些。
武亦笑的到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刘瑶趁机问了武亦笑一些出版问题,岔开了刚才的话题,张晓晨则兴奋地追问明星八卦,武亦笑一边应付俩人一边转头看向孟心然。
“心然,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孟心然有些受宠若惊,磕磕巴巴地说了些客套话。武亦笑提起大学古典文学课时,孟心然随口阐述了自己对“红楼梦”宝黛初见时的见解,他感叹孟心然当时神采飞扬,自己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心然你真是可惜了,”武亦笑说,“你要是坚持文学这条路,哪还有我出名的份儿!”
武亦笑温柔地注视着孟心然,孟心然的心弦突然被拨动,已经很久没人在乎过她的想法与能力了,似乎她在这个社会上唯二的身份就是周子琰的妻子与安琪的母亲。孟心然甚至有些感激武亦笑了,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毕业时父亲帮自己谋了某日报记者的职务,自己是想去的,无奈怀了孕……
武亦笑认真地听着,宋雨晴却突然插话,说要与武亦笑联合推广某流量艺人,武亦笑便向孟心然点点头,转向了宋雨晴。同学们发现聚会的两个大咖都在这里,又渐渐围过来,孟心然被挤到核心圈外,她的心慢慢凉下来,才明白原来自己与武亦笑之间的鸿沟早就不可逾越了,而自己还傻到把寒暄当了真。
喧闹中,孟心然默默起身离开了包厢。
孟心然把自己关进卫生间隔断,她本想把憋了十年的闷气出干净,没想到更加郁结,孟心然终于明白在大家眼中自己只是个拥有一手好牌的幸运儿,年少时有良好的家境,年长后又捞到一个好老公,至于打牌的牌技,那是完全不存在的,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个家庭主妇,只有依附在周子琰身上才有价值。可是没有自己,周子琰根本不可能成功,自己为周子琰打出了所有好手牌,现在周子琰回报自己,这不正说明自己押对了宝吗?孟心然小心地擦了擦鞋上的灰尘,然后昂首挺胸,她要回到包厢告诉所有人自己的生活有多么成功。
孟心然刚要走出隔间,就听到有人走进卫生间,刘瑶与宋雨晴的声音随即传来。
“心然老公和李舒……真在一起了?”这是刘瑶的声音。
宋雨晴的声音里有一丝幸灾乐祸,“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接着,宋雨晴讲述了自己如何撞见周子琰与李舒一起进了酒店,刘瑶有些同情孟心然好不容易熬出头,胜利果实却要被另一个女人摘取了,宋雨晴不屑。
“这事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她自己,还以为自己永远是大学时的小公主吗?生活从不会绕过谁,过日子不动脑子,就会像她这样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宋雨晴与刘瑶补好妆,离开了卫生间,孟心然慢慢走出隔断,宋雨晴那番话就像一阵猛烈的轰炸,把孟心然的脑子炸得乱七八糟。周子琰背叛自己了?不可能,他不可能背叛,他不能背叛,自己把十六年青春献给了他,他怎么可以背叛?是宋雨晴在胡说八道吧?对,一定是宋雨晴嫉妒自己的生活富足美满,所以故意编排了那番话。
同学聚会真不是什么好事,孟心然决定离开,以后再也不参加同学聚会了。
孟心然走出卫生间,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想起自从半年前那位收购了公司股份的业内大佬帮周子琰介绍了一家风投公司,周子琰就总以接待为名夜不归宿,时间正好能与刚才宋雨晴说的对上。不知怎么的,孟心然发现自己已经拿起手机,拨通了周子琰的电话,手机响了很久,周子琰才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
“不是和你说了吗?今晚要接待风投公司的代表,不回家了,你早点休息吧。”
“嘟嘟”,周子琰挂断了电话,孟心然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顾不得包还在包厢,冲出了餐厅。
天空飘起寒入骨髓的小雨,孟心然却毫无察觉,2037年的汽车普遍内置全自动智能系统,孟心然打开指纹车锁,通过家庭定位同步了周子琰的位置,那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以浪漫气氛著称,孟心然设置了自动驾驶,直奔酒店。
孟心然做了太久的家庭主妇,周子琰总说她变笨了,孟心然自己也觉得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但今天她却格外机智冷静,她谎称是周子琰助理,来送一份重要文件,在酒店前台处获得了周子琰的房间号。
开门的是周子琰,李舒似乎喝醉了,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孟心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只感到茫然,像一颗突然脱离轨道的小行星,在茫茫宇宙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像所有出轨的男人一样,周子琰急切地想解释,孟心然却制止了他,她只有一个问题,“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子琰愣住了,他思考良久,小心翼翼地说出答案,“今天……是你同学聚会的日子吧?”
孟心然知道一切都完了,今天是她三十八岁生日,而周子琰把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躺在别的女人床上。
孟心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酒店的,等她清醒过来,已经坐在车中了,周子琰的电话不断打来,孟心然拉黑了他。这些年的隐忍与不甘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孟心然想起自己当年想工作,周子琰却想留住宝宝,她只好暂时放弃了工作;羊水破了那一晚,周子琰还在加班,是父亲开车从家赶来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周子琰赶到时,父亲狠狠给了他一拳;孩子满月后,自己本想找工作,母亲也帮忙物色好了育儿师,周子琰却不放心把孩子交给育儿师照顾,孟心然再次放弃了工作。就这样,孟心然的工作计划从生产拖到安琪满月,又拖到安琪上幼儿园、小学,她年龄渐大却没有一天工作经验,已经不可能重返职场了。
孟心然把一切都押在周子琰身上,这十五年来,面对质疑与嘲笑,她一直咬牙说自己很幸福,如今一切都勘塌了,原来这些年来的幸福是海市蜃楼,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十五年的信念一朝决堤,后悔像洪水一般淹没了孟心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孟心然感到自己的心就像案板上的鱼肉,被周子琰千刀万剐,每一刀都是锥心之痛,她崩溃痛哭起来。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电显示“安琪宝贝”,孟心然一愣,赶紧抹干了眼泪。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那也只剩下女儿安琪了,这个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小肉球如今已长成了婷婷少女,母女俩曾亲密无间,安琪全身心地依赖母亲,孟心然也把女儿当成精神支柱,但随着安琪进入青春期,孟心然觉得女儿似乎越飘越远,她惶恐地想抓住女儿,却引来女儿的反感,孟心然现在在安琪面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引来她的厌恶。
孟心然故作淡定地接起电话,没想到安琪却极不耐烦,原来她接到周子琰的电话,周子琰问她是否与妈妈在一起,安琪得知孟心然拉黑了周子琰,十分恼火。
“您又耍什么小性子呀?爸天天为了这个家奔波已经够辛苦了,您每天在家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能不能体谅体谅他,别再找事了……”
孟心然慢慢按断电话,她笑了,笑自己可笑,笑命运可笑。明明自己才是一手带大安琪的人,但不知从何时起,周子琰这个从未给安琪换过一片尿片的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安琪最信任的人。孟心然心里最后一个脆弱的支点也轰然倒塌,也许宋雨晴说得对,自己确实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如果人生能重来,自己一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可惜没有如果,这场牌局已经难以回天。
孟心然看向车窗外,万家灯火呼啸而过,天空中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小雪,这是2037年的初雪,在华灯初上的夜晚显得那么晶莹可爱。这应该是自己人生最后一场雪了,孟心然这样想着,关闭了汽车自动驾驶系统,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三十八年的城市,然后闭上眼深深踩下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