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回忆起在原本的时空，最开始自己也与孟心然一样，试探啃逻辑学大部头，但很快就发现这条路走不通。自己在知乎求助、上网搜集信息，在尝试和过滤了一大堆不靠谱的方法后，终于摸索出一套专属于自己的练习流程——“随机抽签法”，先在网上搜集五十个辩论题目，做成小条，然后随便抽一道题目，准备三分钟，输出的内容要有论点、论据、因果关系和起承转合。

米兰把练习方法大概给孟心然讲了一下，在已经被逻辑学折磨得怀疑人生的孟心然眼中，米兰简直就像个救苦救难的小天使，她跳起来一把抱住了米兰。

“米兰，你简直是我的小福星！谢谢！谢谢！”

米兰知道孟心然的道谢发自肺腑，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能理解孟心然对这次考试的看重了，孟心然把它当成通往未来幸福的门票，却不知这恰恰是自己悲催后半生的开端，进入辩论社后，她会对周子琰越陷越深，不可自拔……米兰这样想着，打了个寒战，不行，不能就这样让她顺利地进入辩论社，米兰决定明修栈道，暗中挖坑。

“好啦好啦，留给咱们的准备时间本来就紧张，没空让你抒发感情了，”米兰推开孟心然，“咱们马上开始吧，先在网上搜集五十个辩论题目！”

孟心然依言打开搜索栏，米兰让她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题目，孟心然挑了一些类似“追星是否影响学习”呀、“通俗文学与文学名著哪个影响更大”之类的话题，其实这是米兰给孟心然挖的第一个坑，辩论是不能依着自己兴趣来的，一个好辩手面对任何题目，哪怕是他不太涉足的领域都能侃侃而谈，这其中是有套路、需要训练的，而米兰直接把这部分练习砍了。

孟心然对米兰的小九九一无所知，她已经在网上扒了五十个题目，此时正认真地将题目抄在纸条上，再揉成一个个纸团子。米兰在一旁随意一瞥，心中“突”地一跳，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当年进入辩论社的考题——“命运是由个人掌握，还是由环境掌握？”在原本的时空，自己就是因为押中了题才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辩论社，当时以为自己幸运，现在看来福祸相依，那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了，米兰想，决不能再让这种不幸延续到孟心然身上了。

米兰站在孟心然书桌边，“抄得怎么样了？”

孟心然的注意力全在纸条上，她头也没抬，“快抄完了！”

“抄完叫我。”米兰说。

孟心然点点头，米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她张开手，手里有张纸条，正是那个有关“命运”的辩题。米兰看看孟心然，见她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把那纸条扔进了纸篓，又假装擤鼻涕，用几张手纸掩盖了它，第二个小坑也默默埋下了。

“抄完啦！”孟心然喊道。

“来了！”米兰一边说一边起身，在书架上翻了翻，腾空了一个装杂物的收纳盒。米兰让孟心然把纸团都放进收纳盒里，她本想五十个纸团少了一个孟心然也不会发觉，没想到平时粗枝大叶的孟心然为了进辩论社竟然细心起来，她一边数一边把纸团丢进盒子，最后发现少了一个。

“咦，奇怪，怎么只有四十九个？”

“是不是数错了？”米兰很淡定，“不过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孟心然却较起了真，“那哪儿行呀，我再数一遍！”

孟心然数来数去，确定就是少了一个纸团，她很纳闷，想把纸团拆开来看看到底少了哪个，米兰赶紧按住她。

“咱们时间本来就紧张，你再一个个拆看对照着看，这得浪费多少时间呀，还不如直接找到新题目补上呢！”

孟心然想了想，“也是哈！”

很快，孟心然就找到了一道新题——“以貌取人到底可不可取”，孟心然把这道题抄好揉成纸团，扔进了盒子，米兰松了口气。

米兰摇了摇盒子，“好了，这现在就是你的题库了，抽一道题目吧！”

孟心然抽了个纸团，展开，“体育比赛精神更重要？还是技能更重要？”

“凭直觉说，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精神吧，从小老师不就告诉我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很好，那你就是正方，”米兰说道，“你组织下语言，三分钟后开始陈述观点！”

“啊？这就开始了？”孟心然有点慌，“可我……”

“抓紧时间，我已经开始计时咯！”

孟心然无奈，抓过刚才抄题目剩下的半张纸，草草记下脑海中那些不成线索的想法……米兰看着孟心然苦思冥想的样子，暗自一笑，一般来说，面对一个辩论题目，辩手本身的好恶立场并不重要，他应该能左右互搏，先做正方再做反方，但米兰却不打算训练孟心然这个能力，这就是她给孟心然挖的第三个坑。

“时间到，”米兰说，“请正方辩友阐述观点吧！”

“我认为体育精神比体育技能更加重要，就拿我们都知道的马拉松来说吧，马拉松是为了纪念一位雅典的英雄，他为了把胜利的喜讯传回自己的国家，一口气从马拉松跑到雅典，最终精疲力尽地死去，大家为了纪念他，发起了马拉松长跑运动……”

孟心然一开始还能侃侃而谈，但说到后面就有些乱了章法。

“嗯，总之，我认为是人类的汗水与拼搏赋予体育运动以价值……然后，精神世界是人类特有的宝贵财产……呃……人类为了延续奥林匹克精神才举办四年一度的奥运会……”

“时间到！”

孟心然长舒口气，有点颓废地靠在了椅子上，“好难啊，我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在说车轱辘话啊……”

“一开始都这样，别担心，练习一段时间就会好了，”米兰安慰道，随即，她开始点评孟心然刚才那番表述，孟心然忙不迭地翻开笔记本记录。米兰这番点评还是很认真的，她已然给孟心然埋下了三个大坑，此时就没必要藏私了，因为她知道，即使孟心然把自己说的全吸收了，她依然回天乏力。

米兰点评完了，孟心然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的问题，有些郁闷。

“其实心然，你对辩论又不感兴趣，”米兰伺机劝退，“何必把自己搞这么痛苦呢？”

“你不懂，”孟心然长舒了口气，再度打起精神，“我这叫痛并快乐着！毕竟有男神做动力呢！”

米兰摇摇头，“真是痴儿！”

“不过我还没问过你，你怎么对辩论这么熟悉呢？”

“我……”米兰一时语塞，但很快找了个借口，“我高中是校辩论队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孟心然丝毫没有起疑。

从此，孟心然就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玩具青蛙，每天叽叽呱呱地追着米兰，让她点评自己的论述。很快，五十个题目就练习完毕，孟心然又换了一波新题，继续用功。米兰被孟心然拉下水，每天沉浸在辩论的海洋中，她只好盼着赶紧熄灯，赶紧让孟心然闭嘴。

十一点，宿舍准时熄灯了，孟心然却神秘兮兮地拉住正要翻身上床的米兰。

“时间还早，再陪我练会儿！”

米兰一阵崩溃，连忙摆摆手，“会打扰大家睡觉的，明天再说吧！”

孟心然搬起墙角刚网购来的两个小板凳，“我没说在这儿，咱们去楼道练！”

米兰被孟心然拉着，欲哭无泪地来到了楼道。孟心然就着楼道昏暗的灯光摆好板凳，把盒子递给米兰。

“拿着！”

米兰接过盒子，孟心然从里面抽了一道题——“做事最重要的是过程还是结果？”

“我认为做事的过程比结果重要，”孟心然侃侃而谈，“有个典故说的是王徽之雪夜访友，小船行驶了一夜终于到了朋友家门口，他却让船夫调头回家，船夫莫名其妙，王羲之说自己这叫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既然已经尽了兴，见不见朋友又有何重要呢？王徽之此举成了一段佳话，大家都说他有名士风流，可见人生在世，过程远比结果重要，因为快乐、幸福等所有我们珍视的东西，都是过程而非结果……”

虽然米兰完全不认同孟心然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观点，只顾眼前快乐，那不就是挥霍人生的好手牌吗？王徽之当然可以这样做，因为他爹是王羲之，不管怎么造都有爹给他埋单，而普通人只能自己给自己埋单。但米兰也不得不承认孟心然进步飞速，不管是论点切入的角度，还是论据的充分度，以及逻辑链的完整，与两天前的她简直天壤之别。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人生就像一场旅途，我们要做的是欣赏沿途风景，所以过程远比结果重要！”

孟心然干脆利落地结了尾，时间也掐得很准，米兰忍不住鼓掌。

“不错不错，进步神速！”

孟心然自得一笑，“那当然了，我高考都没这么努力过！”

米兰哭笑不得，“你还好意思说？”

“这也不怪我呀，高考是外驱力，是被老师家长逼着努力，现在为了男神，那是内驱力，内驱力的力量是无穷大滴！”孟心然一笑，“好啦好啦，不说闲话浪费时间了，我现在感觉特别好，你再陪我练两道题……”

米兰觉得孟心然的内驱力好像永动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有点恍惚，在原本的时空自己也是如此疯狂吗？自己这二十年被生活磋磨，对这种热血疯狂的感觉已经是恍如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