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把菜单递给米兰，米兰翻了翻，指着一款比较贵的饮料，“山楂酪，来两瓶！”

“一瓶就够了，”李舒笑笑，“我不喝！”

服务员下单，上饮料、上菜，李舒不开口，米兰也不想给她递话茬，俩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吃完了一顿饭。直到服务员把桌上的空盘都撤下去了，米兰才擦擦嘴，抬眼看向李舒。

“那你不会就是单纯想请我吃顿饭吧？有什么事就说吧。”

李舒的表情还是怯怯的，眼神却十分坚定，“米兰，我想求你把陈教授助手的工作让给我！”

米兰没想到李舒竟然如此开门见山，她冷笑一声，“让给你？凭什么呀？”

“我下午去教秘处问了，这份工作时薪只有十块钱，实在算不得高，说是每天上两小时班，但陈教授需求很多，必须随叫随到，他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研究、写东西，作为助手，即使已经睡熟了，教授一个电话也要赶过去，要是去迟了，教授是会骂人的……”

李舒顿了顿，继续说道。

“还有，教授的衣食住行也要助手负责，他只喝矿泉水和有机蔬菜，这些都要助手每天去帮忙采购……算下来每月不过赚六百块钱，却要把全部的课余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米兰内心再次惊讶了，不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个看起来不擅交际的李舒，竟然已经打听到了这么多消息，“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这份工作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一定要做呢？”

“我向你解释过原因了……”

“就因为你对经济学感兴趣？这原因也太虚了吧？那也许我做了教授助手后也会对经济学产生兴趣呢？”

“可是……”李舒犹豫片刻，“你已经有工作了，你在莫奈咖啡打工……你、你还参加了两个社团，你还有时间给教授做助手吗？”

“你调查我？”米兰恼了。

李舒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是要调查你……只是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米兰当然知道这件事对李舒很重要，她甚至比李舒本人还明白这件事对她有多重要。

在原本的时空，李舒就是在陈教授的帮助下生根发芽、起步腾飞、最终走上人生巅峰的，而在李舒做着一切时，自己人生中的一颗大雷也悄无声息地被埋下了，它将在二十年后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时爆炸，把自己的人生炸得支离破碎。

捉奸在床的情景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中，当时自己推开酒店房门，本还可怜地期待周子琰与李舒能发乎情止乎礼，这样也能给自己一个原谅他们的借口，可门廊上撒落一地的外套说明了一切，自己都能想象他们干柴烈火一刻都等不及的样子……

米兰的身体颤抖起来，她长舒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份工作对我也很重要，它影响到我二十年后的人生，把它让给你，你的人生的确会春风得意，但我却将万劫不复，”米兰一字一顿地说，“所以，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我把它让给你呢？你想成功，那我就活该一败涂地吗？”

李舒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她并不完全明白米兰的话，但她却完全明白了米兰的意思，米兰是绝不会把这份工作让给自己了。

米兰站起来，“服务员，结账！”

“您好，您二位一共消费648元，请问怎么结呢？”

“AA！”米兰说道，她转向李舒，“这样咱俩互不相欠！”

米兰走出餐厅，走入了夜色，愤怒、屈辱、怨恨，还有即将要实施报复的快感，种种情绪在她体内挣扎撞击，搞得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不知不觉，米兰来到一家熟悉的门脸前，抬头一看，是莫奈咖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莫奈咖啡成了她的避风港，每次心情不好时，她就会到这儿来坐一坐。

米兰推门走进咖啡店，吧台后的陈澄抬起头，见是米兰，立刻翻了翻排班表。

“你怎么来了？今天没你班啊！”

“来消费不行呀？老样子！”

“大晚上喝摩卡，夜里不想睡了？还是喝热可可吧，也是巧克力味的！”

“随便吧！”米兰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到角落里，把自己扔进了沙发。

陈澄很快做好热可可，端到米兰面前，米兰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陈澄看出她心情不好，故意逗她。

“什么味道呀？”陈澄夸张地吸吸鼻子，“好香，你刚才吃什么好的去了吧？火锅？水煮鱼？”

陈澄凑到米兰身旁嗅来嗅去，米兰想郁闷都没了气氛，她哭笑不得，一把推开陈澄。

“你是狗啊？闻来闻去的！烦死了，快起开！”

陈澄一笑，起身刚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回过身，“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你猜是什么？”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是什么？”

“你当时赎手表店里给你垫的钱已经还清了？”

“不会吧？”米兰惊讶，“这么快？你是不是算错了……”

“主要是上次促销活动你这只喜羊羊表现得很出色，老板一高兴，就给你把债免了！”

米兰想了想，“那也就是说，我自由了，不用再在这里打工了？”

“呃……”陈澄一时语塞，他只想把这消息告诉米兰让她高兴高兴，却从没想过米兰可能会离开，“干得好好的，干嘛要走？你在这里工作得不开心吗？”

“那倒不是，”米兰摇摇头，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天意，老天爷在暗示我，让我全力争取另一份工作……”

陈澄不解，米兰大概给他讲了一下做陈教授助理的事，陈澄却更加茫然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又对经济学感兴趣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能……报仇！”

“什么仇什么怨呀？值得你浪费人生去做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事？”

米兰无奈，“嗨，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呀……”

“反正我是不会为了恶心别人，先把自己恶心了的！在我看来，报仇是人间最无聊的事，就算你报了仇，那件事也发生了，你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所以有报仇那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把眼前的人生过好……”

陈澄后面的碎碎念米兰完全没有听到，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他那句“就算你报了仇，那件事也发生了，你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是呀，就算自己顶替李舒成了陈教授的助手，那又如何呢？

周子琰出轨了，这是刻在自己心里的事实，他背叛了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就算未来因自己现在的行动而改变，二十年后的那一天周子琰没和李舒出现在酒店里，自己也会永远如鲠在喉。

再说，只要男人有了出轨之心，就算没有李舒，也会有张舒、王舒……防不胜防。

米兰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已经恢复了决断，李舒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子琰，必须要把他这颗毒瘤从孟心然的人生中割除，否则孟心然将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第二天，米兰独自去找刘海雄，当她告诉刘海雄自己决定放弃竞争陈教授助手时，她明显感到刘海雄松了口气。

“米兰，其实这工作待遇真的一般……以后如果有其他好机会，老师一定想着你！”

米兰勉强一笑，摇摇头，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有些机会只有一次，放弃了就意味着放弃了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刘海雄正想再安慰米兰几句，他的手机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刘妈妈的大嗓门立刻响彻了办公室。

“宝贝儿子，妈妈给你寄的新棉被你收到了没……”

刘海雄尴尬地捂住手机，“我先接个电话……你坐下等我一会儿！”

米兰点点头，坐下，刘海雄跑出办公室接电话去了。

米兰不经意地看到办公桌的文件夹下露出一角信纸，上面写着李舒的名字。

米兰看看办公室外，刘海雄还在和妈妈掰扯这天气到底该不该盖棉被的问题，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米兰迅速抽出那叠信纸，只见抬头处是李舒娟秀的小字——“竞聘书”。

那信纸厚厚一叠，米兰粗粗一翻，发现李舒仅用一个下午就写了小一万字的竞聘书，而且逻辑清晰，前面写她从小对经济学的向往，后面又写她如何历尽艰辛考入长安大学，最后总结了她对经济学粗浅的看法以及愿意把所有课余时间花在为陈教授做助手这件事上的决心。

竞聘书后面还附了李舒从小学到高中一共四五位老师的推荐信扫描件，上面详细论述了李舒是个多么能吃苦、肯干活儿的好孩子。

刘海雄打完电话走进办公室，见米兰在看李舒的竞聘书，轻咳了一声。

米兰回过神，赶紧把竞聘书放在桌上。

“其实这竞聘书，李舒昨晚就交给我了……说实话，她确实比你更适合这份工作……”

米兰震惊了，原来李舒昨天一边瓦解自己，一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真是惊人的执行力。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长远的眼光，明明贫困，却愿意放弃校外工资更多的工作而给陈教授打工，为博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克制了眼前的诱惑，看来有些人能成大事，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米兰恍惚地离开了刘海雄的办公室，在原本的时空，38岁的自己输给了38岁的李舒，当时自己还心有不甘，觉得李舒是赢在了运气。

可就在刚刚，38岁的自己又输给了19岁的李舒，而且输得那么彻底，没有一点运气的成分，米兰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