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童......”

一声轻唤，如雷灌顶。

千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门童做得如此心甘情愿，如此有成就感！

——但也还是有一丝丝委屈。

能在上元节大祭之前醒来，千芫充分有理由怀疑，国师的元神早就回来千羽山，就是为了多折磨她几日，故意为之。

不过......看他自从醒来之后，看自己的眼神，又很难找出一丝捉弄的破绽出来，而且那一脸“找上债主”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要吃点？”

被千羽真人直勾勾盯着感觉浑身不自在的千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我不欠你钱吧？”

“嗯。”

千羽真人摇头，千芫点头，摸着下巴往后靠，但明显如此短距离对于他依旧热忱的目光是丝毫躲不掉的，于是千芫又问：

“观主觉得，我这个样子比之前样子丑？”

“不丑。”

千羽真人继续摇头，千芫忍无可忍，一看他半靠在床头披着那件披风耷拉着虚弱模样，又忍了下去，依旧在他床旁矮榻坐下，轻声逐字逐句道：

“观主这现在已经很晚了，您醒来也几个时辰了吧，我说喊人来您不让，我说我出去您也不让，咱俩孤男寡女，这夜半三更的，您自从醒来就一直如此......如此炽烈地盯着我，您这眼神太热烈，我怕我把持不住啊......”

“哦？把持不住......”

千芫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点得自己都头晕了，没想到一抬头，千羽真人的脸居然在眼前，他也许是故意，伸着脖子靠近不少，因为疲惫，声音略微沙哑：“把持不住的话，你要做什么？”

千芫听着觉得耳朵热得慌，赶紧嗖的站起身，背对着床榻道：“把持不住，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逃跑！”

......

千羽真人噗地笑出声，还不忘调侃道：“那你可要动作快些，你可能，跑不过我。”

千芫转身回报以讨债眼神——

“你果然就是在捉弄我！我说你一醒来就一副找到债主的眼神一直盯着我干嘛呢，睡太久憋的......”

千芫抱怨着，不忘总结一句：“无聊！”

“呵，我觉得不无聊。”

没想到千羽真人还真是接了话，不过这还是第一回见他笑得这么温柔无邪，要知道，从前每次观主的微笑是她要受罚的前兆啊。

怎么看还是感觉，他醒来后，不一样了。

怪怪的......

果然——

第二日醒来，观主就直接带着千芫到了国师府。

......

千芫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在他的房里睡着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推开门，外面一切都变了模样，若不是她反应快想到了空间越行术，恐怕她这连续惊吓已经被逼疯。

“语灵观大家都还在担心你呢，这就走了，真薄情！”

“你也知道一走了之很薄情？”

千芫语塞，回头看他，却见他直接绕过自己，走出门外——

“过来！”

千芫听话地走在他身后。再一次强烈感觉：这个国师大人真的不一样啊，如果不是他身体被别人的元神附身那就是他的元神经历了什么巨变，经逢巨变才会改变一个人啊......

“不过元神都被拘禁了那么久，没有变故也不正常吧！”

千芫自言自语，不知觉撞上国师的后背，还没来得及退后国师转身，嘴角又露出笑意——

“很累你回去再睡会儿？”

“啊？？？？”

那只眼睛看到自己很累？而且，语灵观的作息时间可是严格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一回国师府就可以这么......放飞？？

“千芫，我醒来见着你长大了很是欣慰，可你那伶俐机警竟也丢了？还是要好好修炼，长大了更不能偷懒，否则很快，你就会像凡人一样老去哦！”

说着，国师抬手夸张地在她脑袋上摸了两下，似乎在安慰她老去并不可怕......

......

这才是最可怕的吧？！

千芫真的觉得自己忍不住了，但他初醒，似乎干劲满满，千芫只得找了个借口先远离他，国师府中自己从前待过很久，本是很熟，不过如今这副模样，没想到倒是被许多府丁认成是“美人”，——也就是国师府的美林院子里的住户们。

国师府之富丽堂皇比起王宫也毫不逊色，其中美人叫得上姓名的大约有七八十人，都住在美林院中，说是院子，实则也是如同宫殿一般。

不过，那长公主乙离霜速来喜爱在这美林院作威作福，那数十美人倒是被她驯得规规矩矩，若是长公主哪一日不醉心于不拘尘世的国师大人而改投别国王君的怀抱，还真有母仪天下之范。

“齐风说要来王城追杀鬼王罗刹，而司音毕竟要到王城来找齐风，说不定，我还能碰到他们......王城那么大，就是不知道齐风会在何处？”

千芫挂在一株高大的梨树上，躺了许久，饮了一大坛果酒，那还是三年前她混进国师府时埋在这棵树下的，没想到陈酒不醉人，却有些上头......

“如今国师已经醒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鬼王拘禁的元神，但齐风既然说鬼王罗刹要来王城，想来.......鬼王？......红梦泽？......小将.......”

千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满脑子想着鬼王的阴谋，红梦泽经历种种纠缠着，头晕脑胀得厉害，迷糊中好像有人在询问——

“齐风是哪个齐风？”

千芫乖乖作答：“就是，齐风元君！嗯......司音有奸情的那个！”

“你见到鬼王罗刹？”

千芫噘嘴委屈：“差点被他杀了，胸口这刀......还疼呢！他打伤了小将！屠灭了王家村，坏蛋！齐风追杀他去了！”

“你还去过红梦泽？”

千芫已经不想回答，一心想要睡觉，被感觉鼻子一紧，被人捏住鼻子憋了许久又醒了点，嘟嘟囔囔着：“掉到了冰海深海里.......海眼把我吸进去.......小将在红梦泽海眼里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将要把我记忆抽走......小将他，一定没死！我要......去找他......”

最后已经段不成句，千芫又睡沉过去。

“最后一个问题，你记得自己以前说要嫁给谁吗？......”

“嗯嘛.....”

只有吧唧嘴的回应，这下，就算是捏鼻子憋死都醒不过来了。

国师起身，摇头，解开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身上。他看着这棵树很不错，梨花开得好，枝丫很牢靠。

今日风暖，阳光和煦。

.........

千芫沉沉睡了一天一夜，神奇的是醒来身上竟是一点露水也没有沾到，许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以至于醒来时差点忘了自己是挂在树上——

于是她光荣坠树了。

守在远处的府丁自然来不及，却有一团影子飞了过来——

“啊哟~~疼死我了！”

“你疼什么？我垫在下面，疼的是我吧？！”

“啊？？你？？！！！！”

千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整个压在人身上，而感觉那摔得骨头疼不过是在树上挂久了手脚发酸而已——

“对不住对不住！乙秦师兄，快起来，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正是孤耳国的太子乙秦，他刚好路过，仗义出手。

“师兄？你？？......”

乙秦仔细打量了一番千芫，恍然大悟：“你是小香菜？？？！”

“可不就是我？！”

“我当府中哪个院的美人这般有兴致，没想到是你啊？小香菜你怎么突然长大了？你们神仙成长发育也都这么......直接明了的吗？”

千芫不好意思笑道：“不是长大了，这是我的真身，我请司音对我施展了梵音术，在梵音术下任何法术都会失效，原先那个样子是我下凡时化的相，法术失效了就恢复我的真身啦！”

语灵观大家都很宠爱千芫，若说谁最为宠爱她那这个人一定是乙秦，而且乙秦不论是从长相到性格，都绝对称得上温柔的人，千芫卖萌耍赖都是对他，此刻在他面前讲解自己真身也丝毫没有在语灵观时霸气十足，反倒如同小女生撒娇一般。

乙秦点头，伸手轻抚她额头，夸赞道：“果然不愧是小香菜的真身！”

继而又想起什么，追问“哦对了，你说请司音对你施展法术，那你没事吧？你这两个月去哪儿了？那场水患之后十方给我传信说你被妖兽吃了，又落水了，乱七八糟的，我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

“哦，我没事！是观主他.....”

千芫突然觉得这么直接跟别人说自己用神光化梵光救回国师，会不会有点太居功自傲了？

于是改口道：“说来话长，好在大家都平安......”

说到平安，想起将心，想起王家村，千芫心中说不出的愧疚，神色变化。

“那场水患，胜遇确实曾将我吞进去，后来又吐出来了，然后我就掉到了水里.....我对那之后的记忆不多，好像是被风浪卷到了某个奇怪的海域，之后被卷到海眼里面，然后是一个老朋友在红梦泽的海眼里救了我。但之后，我失忆了一段时间......也许是自作自受......那水，因我而起......”

乙秦察觉她神色变化，想要过多安慰，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低沉的声音先至——

“与你无关！”

千芫一抬头见到国师盯着自己的眼神恢复了冰冷，心中稍有安慰，至少有一件事恢复正常。

千芫绝对不是有自虐倾向，相比她的暗自庆幸身旁的乙秦脸色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他明明记得国师从王宫回来时还不是这样的态度，明明今日还庆幸着国师终于有点温柔的血肉了，没想到一回府......

“千芫，过来！”

国师走着，不忘提醒他的门童跟上，而千芫兴高采烈，至少在她看来，有这么一件事，她是办成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