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牛大宝家门外。
史小珞一个不小心,与牛大宝他爹撞个满目深情。
牛力喜一瞪,这小混混儿咋又来了!
后觉不对!这还哪是个混混儿?已经是‘天降神兵’了!
“牛叔早啊!”史小珞上前有礼。
牛力喜稍露喜色,但突然僵住,愉悦之色瞬间卡碟。想到神兵是来勾搭自己宝贝儿子的,说不准哪天自己的儿子就被勾去了,便难以欢喜,表情甚是尴尬。
“嗯。”
牛力喜没说话,用嗓子眼‘嗯’了一声,撅着山羊胡,背着手,假装若无其事地从史小珞身边走过。
眼见着,走向了原本没打算去的巷子。而且那条巷子是个死胡同,显然怎么走进去,还得怎么走出来。
史小珞看向牛力喜的背影,真是奇怪,今早竟然没扯开嗓门轰赶自己。
两分钟后,裤子还没提利索的牛大宝从院子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苞米棒。
“今儿咋这么早?”
牛大宝说完,叼上苞米棒,两手拽着裤腰向上一蹭,‘咔嘶’一声,最上面的裤扣崩掉一枚。
“你这肚子又见长了。”
“嘿嘿!最近吃的有点多!”
“唉!你三姐啥时走?”
牛大宝听此一问,嚼着苞米的腮帮子立马停了下来,警惕地看向史小珞:“你咋总打听我三姐?”
“......”
史小珞眨巴眨巴眼睛,上次可是真的没想关心他三姐,但这次也是真的想打听。
“瞅你那样!我就关心一下,提前了解了解!说不定以后,我也要去城里读书呢!”
“嘿呦!就你啊!还是算了吧!三天就得被退货!”牛大宝一脸嫌弃,“我三姐今儿下午就走,你刚没瞧见我爹去菜场嘛,中午炖肉!给我三姐践行!”
“你爹...”史小珞指着菜市场反方向的窄巷,算了,这不重要。
“大宝,你给我说说,城里远不远?你姐要咋去腻?”
牛大宝听后,变得神秘起来,四下望望,一把搂住史小珞的脖子,攒头说道:“火车你听过没?”
此二字,史小珞还着实听过,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
当时,史炎托刘家采买弄了几本外面的书籍,其中有几页图文就是介绍‘火车’的。但还没等史小珞看出眉眼儿,史炎便一把抢回去,将那几页撕得稀巴烂。从此‘火车’二字便在史小珞的生活中铲迹销声,再没听得过。
史小珞没有回应,等待着牛大宝的下文。
牛大宝见史小珞连出声的底气都没有,便牛哄了起来。
他揽着史小珞的脖子,将其按坐到墙根的石块上,自己坐上旁边的废纸跺,神秘又得意地说道:“我二姐夫来信说了,咱们想去城里,必须要坐火车!那车可是神仙造的,自己就会跑,长得跟长虫似得,人们坐在长虫肚子里,就能去城里了!”
史小珞顺着牛大宝的话,想象着能装下牛三妹儿的大长虫是个什么样子,突然有点心灰意冷。能装下牛三妹儿,哪还能装得下自己?要是把长虫撑爆了,谁都去不得城里了。
想到这里,史小珞追问道:“那长虫每天都来吗?啥时间来?”
“好像也不是每天吧...”牛大宝从没想过史小珞的这个问题,但是为了显示自己知道的多,便胡诌起来:“长虫珍贵着腻!哪能每天都来?今天接完我三姐,就不来了腻!我三姐可以有票的人!凭那票才能召唤得来!”
史小珞见牛大宝越说越悬乎,便对这话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于是提议道:“大宝!把你姐的票拿来瞧瞧呗,让我开开眼!”
牛大宝听后,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表示坚决不行。
“我不摸不碰,你就拿出来给我瞧瞧又能咋?”
在史小珞的软磨硬泡下,牛大宝提出了折中的方案。
史小珞趴在牛大宝家窗户外面,牛大宝将窗户门通通反琐,然后透过玻璃给史小珞展示了三秒票面后,赶忙收了回去。
牛大宝生怕史小珞逗留使坏,便三下两下又将史小珞推走逐客,然后重重关紧院门,趴在门缝上小心提防。
史小珞从牛大宝家出来,晃晃悠悠朝家走去,迎面又碰上了牛力喜。
史小珞甚为惊讶,刚儿不是奔着死胡同去了吗?怎么又从这儿窜出来了?!
“牛叔,遛弯儿...回了?”
牛力喜低沉着脸,没有抬头,冷漠一声:“回了。”
与史小珞擦肩而过,抬起头,脑门上不知在哪卡的,竟血渍呼啦,秃了一层皮。
时近中午,牛大宝家热气腾腾。
贫民窟里的老四样,全在大锅里咕嘟冒泡:
吃头肉福照门楣;
吃肘肉贵子登科;
吃手肉家财万贯;
吃花肉十全十美。
牛大宝顾不得别的,早把提防史小珞的事抛到了脑后,守着炉灶,小脸通红,如过年一般。
牛美丽,牛三妹儿。生得文静可人,是牛家最好学的闺女。
大姐牛美娟最先嫁给窟外一裁缝,此裁缝手艺精湛,脑袋灵光,被大老板相中,被举家带到了城里。
随后二姐牛美凤便顺风顺水也嫁到了城里。
在两个女儿的影响下,牛力喜越发不同于窟内人。
窟外乱不乱?答案是肯定的!
但三个女儿如若都能顺利进城,那冒点风险也未尝不可。而且牛三妹儿聪颖勤奋,极为向往城里的生活。
牛力喜深知,此去遥遥无归期。但这碗水总是要端平的,只要三妹儿喜欢,就随她去吧,闺女早晚留不住。
好在老儿子牛大宝想法简单,吃好睡好乐呵好,就再无他念。这点,牛力喜倒很是满意。
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上,香喷喷地享受着这顿大餐。
起初有说有笑,随后牛家娘便抹起眼泪,三妹儿也忍不住跟着抽泣起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作别母亲和弟弟,三妹儿跟在父亲身后,三步一回头地朝窟外走出。
出了贫民窟,穿过东头一大片泛黄的庄稼地,防护电网被切开处,有一关卡岗楼。严加看管,日夜轮岗。这是贫民窟唯一一处出口。
牛力喜带着牛三妹儿,凭借一张火车票顺利通关,彻底走出了贫民窟的管控。
二人掐着时间,来到一处破旧的站台。荒草丛生,石阶残破,甚是凄凉。但不知怎的,站在台上,似乎隐约又见得了昔日的繁茂,送亲的不舍,和接站的欢心。
当火车冒着滚滚煤烟,鸣笛驶来,牛力喜的眼眶愈加湿润。
车门开启,牛三妹儿接过包裹,红着双眼迈上车梯,与父亲做最后的告别。
呲——
随着一声火车泄压,车轮开始缓慢转动。
正当牛三妹儿想要关车门之时,一个身影火速窜上站台,他将手中的铲子一把塞进牛力喜的怀里,推得牛力喜一个趔趄。
然后加快步伐跟随火车节奏,看准车门,拽住把手,一个箭步,直接冲进了车厢,扑着牛三妹儿一起摔坐在了地上。
站台上的牛力喜,抱着不知谁家的铲子,惊慌失措,一脸懵逼。定神回忆着刚才那幕,才想出那人到底是谁。
赶忙迈开老腿,追着火车一路狂喊:“史小珞!你个小兔崽子!!”
啪叽——
顾不得脚下路况的牛力喜,拌在石头上,一头抢在了废石地上,刚结痂的脑门,连带鼻梁,又遭一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