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烛火跳动,闪烁地照耀着小姨的悲戚离愁。
她眼角的泪水仍在滚滚滴落,砰砰跳动的心脏难以平复阵阵紊乱的躁动。
前夫一家子被轰走了,她和孙薇薇总算是翻身做主人,不需要再被打被骂被压迫,这些都应该感谢洪逸。
但是……
但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留洪逸在家里,一起朝夕相处、吃睡玩乐吗?
他被厉鬼附身,性情大变、诡异似妖,纵然他口口声声说着会保护她俩,但谁又能保证他的情绪不会慢慢恶化,然后被厉鬼夺走理智,最后成为辣手摧花的午夜贱魔呢?
诚然,他能从孙槐东的劫持中救下孙薇薇,可这并不代表他以后就一定会永远保护着孙薇薇啊……
洪逸有四根狰狞可怖的触须,更有一双戾气四射的眼睛,如果发起疯来,她们俩人绝对会没好日子过的,怕是天天要被吊打。
所以,身为母亲的小姨,不敢胡乱冒险,让女儿跟妖魔鬼怪同处一个屋檐下,未知,往往是最恐怖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怖远超过家庭暴力。
“哒哒哒”
门板,再一次敲响了。
小姨心头一颤,像是被猎豹的爪子狠狠地勾了三道抓痕一样,整个人都打起了激灵。
“谁?”
“是我,洪逸。”
“啊啊……小逸,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还好,我护送他们去一公里外的救济站了,那里人挺多,互惠互助也算挺安全的,反正我没动手杀他们。”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终归罪不至死,但是等恢复了和平,我一定会告他们,要他们坐牢!”
“小姨,能先开门吗?”
听到洪逸那平静得有些冷漠的声音,小姨在门里惊恐地瑟缩了一下消瘦的娇躯,战战兢兢地咽着苦水,结结巴巴道:
“可……可以……但是你得稍等下,我,我,我,我刚刚脚抽筋了,暂时走不了路,没法给你开门,可以再等会吗……”
“可以。”
“谢谢你的理解,小逸。”
小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自责地攥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欺骗洪逸非常对不起他,但是她又不敢直言不讳自己不想留他在家过夜,这情分上过不去啊——优柔寡断、愚昧善良正是小姨的性格缺陷,不然她也不会被孙槐东吃得死死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姨心里就像是拉锯战一样矛盾得难受,她久久都未能选出答案,到底该如何找借口让洪逸离开,而又不至于刺伤到他的一片好心。
忽然间——
洪逸从孙薇薇的闺房里走出来,吓得坐在沙发上的小姨见鬼了一样惊恐地跳起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从小阳台的窗户进来的……之前我发现窗户有点老旧,关不严实,所以刚刚我从楼道的窗户爬出去,然后攀墙绕道,这不就绕进来了吗?”
洪逸平静、冷漠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甚至没有出言揭穿小姨谎称脚抽筋的谎言,倒是让她窘迫尴尬得无地自容,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不用低头难堪,我只是进来拿点吃的罢了,马上就走。”
洪逸捡起地上的小红虫肉,再捡起一个大背包,他需要这些食物来撑过今晚的饥饿,毕竟触须是很消耗食物能量的。
“好好照顾薇薇,千万不要再开门放人进来……就像你现在关着门,防着我进来一样。”
“小逸,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不用解释,说多了掉情分,我走了。”
“你……你还会再来吗,如果我和薇薇遇到危险的话……”
“不会。“”
“可是……”
“你身为人母,也该需要学会自强与自保了,多为薇薇着想吧。”
小姨伸出手想要拉住洪逸,但洪逸早就头也不回地走进闺房,再度从窗户爬出去了,他用触须攀爬墙壁,下楼比走楼梯还快得多了。
小姨呆愣在原地怅然若失,她知道洪逸一定对她失望透顶。
她对孙槐东唯唯诺诺,可是对洪逸她却重拳出击。
良心,岂能不痛?
他双手掌心流着血,腿脚走路也一瘸一瘸的,明显重伤在身,却还心心念念地来救她,可他得到的尽是猜疑、忌惮、恐惧、隔阂,岂能不让他透心凉?
小姨觉得自己错得厉害,她其实从未想过要伤害洪逸的。
她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呜咽低吟,最后演变成放声痛哭。
哭声震动着烛火,黯淡的微光染黄了满屋子的心酸与寂寥。
……
洪逸拖着一身伤痛,蹒跚而又缓慢地走在小区的绿化带上。
他嘴里咀嚼着小红的虫肉,机械性地搅动牙齿。
虫肉,不再美味了。
或许因为心里空荡荡的,无心享用美食吧。
“呵呵……果然是我自作多情,小姨毕竟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她又能对我有多好,终归还是把我当成外人,哦不,连人都不算,她只是把我当成怪物……”
“我到底在失落些什么……这不正是最好的收场吗?”
“我不需要惦记着她了,我大可以将所有时间都放在研究虫子上……”
“我孑然一身,自由如风常伴我身,这城市里哪儿有小红,就哪儿有我的出现!”
“没错,我应该高兴才对!”
洪逸蹩脚地给自己打气,希望自己能驱散心头的失落与惆怅。
但说得再多,他也催眠不了自己……因为小姨的眼神和言行,真的让他难以释怀,他的负面情绪哪有那么容易消散干净。
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一栋住宅楼传来阵阵吵闹声。
似乎是爆发了什么冲突。
洪逸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老伙计吗?
却见一个臃肿肥胖的中年男子被推倒在雨水中,跌了个狗吃屎。
不是胡庆梁还会是谁?
此时的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仅鼻青面肿,就连半秃的头发都被扯掉了一大片头皮,浑身更是散发着阵阵恶臭,骚亮的白西装都沾满黄浊之物。
很明显……
胡庆梁在他小蜜那吃瘪了
别说是投进小蜜怀里取暖,他就连小蜜的房门他都踏不进去呢,硬生生地被小蜜打骂了半个小时,出尽怒气,还拿家里面积攒的粪便泼了他一身,极尽所能地侮辱他。
可见小蜜对他有多恨之入骨,若非还对法律有所忌惮,小蜜怕是剁了他的心都有了。
在冰冷雨水中,胡庆梁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跪在小蜜面前卑微地恳求道:
“再给我个机会吧,翠瑄,我是真心爱你的,因为爱你我才会在职场上故意刁难你,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力,你怨我给你提的工资太少,那是因为我想永远留你在身边,不让你沦为金钱的奴隶……其实我早就想好离婚然后娶你了,我卡里准备的两百多万元就是留着娶你的时候当彩礼啊!”
“死远点肥猪,我任翠瑄就是死也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高挑苗条的女子又是一脚踹在胡庆梁脸上,踹得鼻血横流。
“死胖子,别再来骚扰我对象,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定要按着你的脑袋进马桶吃个饱!”
女子的男友也重重一脚踹在胡庆梁肚子上,而后搂住小蜜,头也不回地就上了楼梯。
胡庆梁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死狗般躺在雨水中,整个人都绝望了。
活下去还有啥意义……
老婆死了……
小蜜又不要我……
我深爱的人都抛弃我了,在虫灾的肆虐下,我卡里就算再有钱,也泡不到好看的大姑娘啊,我这一身肥肉不如烂在这儿算了。
胡庆梁心如死灰,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耳边霍然响起熟悉的调侃声:
“唷,大叔,怎么狼狈得像落水狗啊?你不是说过社会道路谁都走,做人做事别太狗吗?瞧你现在的狗样,多难堪啊。”
“小伙子,是你……咳咳……呜呼,我恨死虫灾了……以前我还是主管的时候,小蜜对我笑逐颜开,什么都能顺着我意……可现在,我主管的身份不顶用了,她就没把我当人看了……”
胡庆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洪逸哭诉,洪逸却恶意地畅快大笑,无情地讥讽道:
“她明显只把你当成猪来看啊,你是不知道自己多招女人讨厌吧,我要是你这样又胖又秃又油腻还猥琐,我早就死了算了。”
“是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嗯,消防斧给你,你赶紧抹脖子吧,我赶时间呢。”
“好,我这就……哇啊,你就这么乐意见我去死吗!”
“你不是承受不了别人对你的嫌弃和厌恶么,当你的臭钱不管用的时候,你不也嫌弃自己一身肥肉一脸油腻一张贱嘴吗?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头无可救药的肥猪,那你不死又有啥生存意义?”
洪逸被小姨当成忌惮的怪物,胡庆梁被小蜜当成厌恶的死猪,从某些层面来讲,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只不过区别在于……
洪逸看得更透,也更加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放弃了热脸贴冷屁股。
胡庆梁那软弱拉稀的表现,招来了洪逸的谩骂,骂他,其实又何尝不是想骂醒自己,让自己彻底断掉念想,尽快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呃,咳,世界那么美好……我反正是不想死,泡不到大姑娘,我泡个风姿徐娘还是可以的。”
“那就起来吧,跟我走,我管你一口饭。”
“诶?太够义气了!我就知道小伙子你心好,没想到绝望关头还有小伙子你拉我一把,哈哈哈,你就是我胡庆梁的福将赵子龙啊!”
“少来扯蛋了,我只不过需要个打杂的而已,暂时也只有你这猪头不怕我。”
洪逸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露齿一笑,笑得胡庆梁都有些心底发毛: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大叔帮我配合我一起研究虫子噢,你那么胖,最是容易吸引虫子的注意了,有你在,不愁吸引不来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