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呀康总，周末扰了您的美梦吧。”电话刚一通，曹笙身上的气场霎时间挺立起来，那声嘟的电子音就像导演喊的action（片场语境中表达开拍的意思）一样，是她表演的开始。

接起电话从床上坐起来的康维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和曹笙认识足有七年，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洽谈合作都会发封邮件或者微信中约个时间地点，这种私人性质的交流前所未有。

但是他哪会傻愣着继续想下去，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赶忙示意小女朋友别出声，悄悄打开录音而后和颜悦色地说：“昨晚应酬喝了些酒，早上起来就一个劲儿的头疼，弄得心情不太好。曹老师电话一打过来，我反倒舒心了不少，有什么事儿您说吧。”

谁都不是傻子，曹笙知道康维林正录着音她不方便直接发难，康维林知道曹笙来者不善。

宋昀心里更是纳闷儿，往日里年轻艺人搞些幺蛾子曹笙眼皮都不抬一下，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会直接把电话打到对方老板头上，这么轻率怎么看都不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会做出的决定。

“哪有什么事儿，就是作为朋友在通稿出来之前夸夸您家艺人。我不是在跑《花容道》的路演嘛，主办方本来安排在十点开始，这个时间当不当正不正弄完怎么也得一点钟。我下午的飞机还要飞武汉，时间上实在是过于紧凑。

但是咱做艺人的哪能有什么要求，主办方通告发出来日程上配合就是了。这不，我刚才还在梦里呢，突然被各路工作人员的电话狂轰滥炸，临时通知路演提前到九点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怎么说您对艺人和经纪人的管理那么独到，我洗脸的功夫才弄清楚，原来是你旗下的陈云艺和她经纪人做的决定，为的是腾出时间下午去参加一个小众品牌的发布会，给贵公司创收。

这我一听打心眼儿里觉得后生可畏呀！现在各家年轻艺人都在拼抢新兴潮牌的代言人位置，陈云艺就算下午只是去拍两张硬照发发微博，对于她以及贵公司的形象都影响巨大。

所以我才这么迫不及待大清早给您打这个电话。举贤不避亲，不能因为你我两家公司的私交好就对艺人的优秀视若无睹。

更何况妹妹这么做让我的时间一下就充裕了，甭说补觉，我都可以临时接两个活动赚赚养老钱。有这样的妹妹在，看来我距离提前退休不远咯。

哎呀，光顾着跟你说了，我快要迟到了，不能辜负云艺妹妹一举多得的好想法，我得去收拾了，回北京再聊啊！”

曹笙自顾自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她懒得等康维林回那几句客套话，直接把电话挂断扔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电视里谢耳朵和艾米吵架。

“姐，今天这事儿也没多严重呀，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么。往日里比这过分的多了去，我都没见你管上半句。”宋昀倒是心直口快，没管曹笙乐不乐意，当啷就把话问了出来。

“要说理由多半就是心血来潮想任性一下，不管人情世故不考虑话术是否缜密，就是阴阳怪气、绵里藏针，摆明了恶心他。

真要管这些事儿我管得过来么？在剧组的时候陈大小姐都快趾高气昂上天了，臭架子大的你又不是没看到。

她以为工作人员怕的是她，可谁不知道她是康维林的小儿，她不过就是狐假虎威的狐狸精罢了。她背后那只老虎才是导演制片忌惮的，维林影业是大资方谁敢得罪啊。

就算是我在没杀青之前，不也对陈云艺在现场吆五喝六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现在钱都到账了，下个月那档生活类综艺还是康维林求老许请我去录的。我才敢稍微泄泄私愤，但话又不能说得过深。

他个老油条在那边录着音，我要真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录音一曝光咱俩就回上海去老许办公室面壁吧。”

说完这些道理曹笙用手指一下下轻戳宋昀脑门：“你呀！在我身边一年多还是这个软乎烂的性格，各路公司对接艺人的哪有善茬，你准是对他们说的话唯唯诺诺了吧，不欺负你欺负谁呀！

这种临时改变活动细则的行为甭管TA红成什么样，仅靠一家之言根本无法实现。我对外一贯宣称没有经纪人，独自接洽所有事宜的原因就在这儿。

一旦你答应来问我，那么基本就视作默认，我的态度便不重要了。只要陈云艺和同公司其他演员统一口径，到最后我要是再和主办方说我坚持原时间开始，那炮口对准的可就是我。

所有工作人员已然都被吵醒，怎么可能还会按照原计划走。更何况我连见面会时间提前的微博热点推送都收到了，这件事怎么可能还真的需要我点头呢傻妹妹呀！

要拒绝就立刻拒绝，反正你姐我够红，只要情况不是太坏没人敢把我怎么样。现在搞得陈云艺是主角，我才是那个事事应该配合的臭八婆。”

宋昀被说的有点委屈，瘪着嘴十分不忿。两人相处的确实情同姐妹，所以谁都是有话直说。

在圈儿里曹笙有两三闺蜜，可平时大家忙着拍戏赚钱天南海北各处飞，能聚到一块堆儿的时间凑吧凑吧兴许都不到一个星期。

“哎呀行啦，整这一出，给你委屈的。我又没怪你，就是你得长记性。时代变了不出作品也能大红，咱不做好准备，指不定哪个花瓶下场带着脑残粉就把你我撕个粉碎。需要横的时候就不能竖着，被关心我的观众批评，总好过被水军骂。”

把宋昀的脑袋瓜揉成毛球后，曹笙心满意足地把睡衣往沙发上一甩洗澡去了。她确实是因为一时兴起，刚才穿礼服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跑完步还没洗澡，套上睡衣看时间尚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搞点事情。

影院就在酒店楼下马路对面，她简单描个眉涂个口红就能下楼，从地铁站穿过去用不上十分钟，时间绰绰有余。更何况曹笙把这些小年轻看得太透了，别看时间是他们自己挑的定在九点整，九点半能开场就不错了。

这不过是娱乐圈的冰山一角，很多事都不能说透，更不能道明。确实她给康维林打那通电话有恃无恐，然而陈云艺真的会被训斥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会，曹笙心知肚明，她有些倦了，不在乎结果。

在娱乐圈里混这么久日日处心积虑与人逢迎，来者是善不敢信，去者是怒不敢惹。到头来友情不能聚首，爱情压根儿没有。奖没少拿钱没少攒，可是哪有多少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呢。

花洒喷出的水流冲刷着头皮，在升腾起来的雾气里曹笙又萌生出退意。她的生活越来越精致，拥趸越来越多，接综艺都是导师这样的身份，可她不过三十岁刚出头。她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特别像前几天刷B站的时候，看到那个采访英雄联盟世界总冠军的视频里那番话一样:“明年最好的成绩不过就是世界冠军嘛，我们已经拿到过一次了，努力再拿一次吧。”

各大奖项的影后视后她都拿过，巅峰之作有那么几部，街头巷尾骂个不停的烂片也拍过，人生似乎到这儿顶头了，再怎么努力都冒不上去那个尖。她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了，也没办法如团队所要求的那样轻松转型。

耳听得宋昀在外面鬼哭狼嚎时间要到了，曹笙赶忙擦干净身子，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实在不行就逃出去，逃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当个不可能普通的普通人，欺骗一下自己。

然后，再试试看能不能遇到翘屁嫩男之外值得心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