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神怒吼,他见梅子吟停也不停,气的一掌掀翻手边的座椅。
“梅子吟,你若敢走出浮纱华,以后是死是活,都与老夫无关!”
“师父,这话可使不得,”药神此话一出,惊的付殷立马拱手“子吟只是在气头上,师父万不要与她计较。”
“现在是她任性的时候吗!”雄厚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是不知,她昨日突然沉睡,要不是老夫在她身体里掺杂了一缕自己的仙魂,她早就魂飞魄散了,脆弱如厮,还死性不改!”
“突然沉睡,怎么会这样。”付殷面容有些惊骇“庚初伏的魂魄不是从她身体里抽离出来了吗?”
“光抽离有什么用,她身体承载了人类魂魄快两千年,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如今的她这么过度的使用仙力,能活着怕已经算是奇迹了。”看着恭恭敬敬伫立在一旁的付殷,药神缓缓语调,敛去了眸底的怒意。
“子吟做事不会如此没有分寸一定是亦歌城发生了什么。”
“凡人的命数,从来不是一个仙能改变的,她总想妄图扭转,结果每每受伤的都是她自己。”看着被自己怒气波及的狼狈大殿,药神突然有些疲惫,他摆了摆手,示意付殷退下。
“师父,身体要紧,子吟的事有我。”瞥见药神那两鬓斑白的发丝,付殷便知道自己这个看似死板的师父,怕是感受到了小吟的沉睡,强行出关了。
药神静默的面容松动了片刻,付殷知道他是听着了,便悄悄退了出去,末了,手指一幻,将碎成粉末的殿门给修复了回来。
门咿呀一声关上。
半晌,寂静的大殿突然发出一声闷吭,只见一抹鲜艳的血顺着药神花白的胡子流了下来。
看着落在衣襟上的血迹,药神叹息一声,花白的两鬓似乎又苍老了很多。
……
离开杳殷厢的梅子吟走的极快,淮安一路跟着,虽然距离不近,但梅子吟知道他在。
“这不是姬殿吗?许久不见。”还未见人,豁达的笑便从天边传来。
“舟清仙,许久不见。”梅子吟停步,微微敛去眸中的情绪。
“哈哈哈,没想到姬殿还记得小仙。”空中突然飞出一叶扁舟,直直撞向梅子吟伫着的云端,轰的一声,云雾腾升。
“实在抱歉,我的小舟它有自己的想法。”话音刚落,云雾间便倚来一位青袍仙者,腰佩霜剑,仙风道骨,举手间皆是逍遥。
这,便是天界有名的道仙——泛舟清。
“无碍。”梅子吟抚了抚衣袖,她倒是习以为常,没被吓到。
只是苦了跟在身后的淮安,他见泛舟清冲撞过来,惊的连忙上前,还未跑到,舟便散去,他又急忙后退。
末了,也只能一个人在心底腹诽,这泛舟清的驾舟之术两千年间真是毫无进步。
“哈哈哈,姬殿,在下有约在前,回聊。”泛舟清晦涩的瞥了淮安一眼,突然仰头一笑,驾舟摇摇晃晃的从梅子吟身边掠过。
见这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神袛,梅子吟并没有介意。
“回聊。”她微微避开,云雾随着舟尾从她裙摆缭绕而去,恍惚间让她有些不真实。
她瞥了身后一眼,便接着驾云往玉虚山飞去,淮安摸了摸头,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依旧跟着,不远不近,不言不语。
……
“小地仙,你不必如此,我没事。”刚到玉虚,梅子吟便撵步落下,她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思绪。
“你昨日…是怎么了?”
“突然沉睡而已,让你担心了。”
“突然沉睡,这不是魂散的前兆吗!”淮安瞳孔紧缩,他不自知的紧张起来。
“无碍的。”梅子吟轻笑。
“说的轻巧,他们都说你以前很厉害,怎么现在……”淮安心疼的捏了捏手,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也知道,一代帝神一届仙,如今的我也该落幕了。”
“别那么悲观嘛,你的名号在坠仙里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淮安咧嘴一笑。
“我的名号?近千年的神鬼或许听都没听过吧,罢了,我也不在乎这种虚名。”梅子吟不以为然,她缓缓倚靠着石头坐了下去。
周围是大片湖蓝色的玉梓露花,随着微风盈盈摇曳,梅子吟单薄的白裙在其中影约,淡淡的梅花香掺杂着玉梓露花味逐渐悠远漫长。
清香的花木味随着风拂面,本该是淡雅的气息却让淮安从心底感到悲伤……
“小地仙。”
“嗯?”
“我是不是太弱了。”
“没,没有的事。”淮安一愣,连忙失口否认。
“我现在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了,这还不弱。”凉凉的声音随着风,透过皮肉,凉到了淮安的骨子里。
看着梅子吟周围弥漫起的低沉,淮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知道这片玉梓露花的来历么。”
“爱,爱殿为保护天界种下的第一道防御?”听见了梅子吟的声音,淮安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玉梓露花的恐怖,他是自然清楚的,这可是地府妖鬼的克星,触者必亡,只是原本这天下只有爱殿这唯一一支玉梓露花了,天界究竟是怎么再培养出这么多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你居然知道爱殿?”梅子吟有些惊讶。
“呃…”淮安咬了咬牙,他这一时发懵,又说多了。
“能被你记住也好,这是玉梓露的幸运。”梅子吟凉凉的眉眼一弯,她白腻的指腹抚摸上玉梓露花那薄而微透的蓝色花瓣,就像是对待什么珍惜之物般,格外的温柔。
“小地仙,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半晌一道微弱的声音随着风突然刮进了淮安的耳里,不知是风声杂乱还是淮安想的太多,他总觉得梅子吟这淡漠的话语另有所指。
只见梅子吟缓缓抬起头,微凉的眸子间满是柔光“去逛逛吧,顶着杳殷厢的名头,没人会阻拦你的。”
淮安脸上的笑突然有些僵硬“子吟,你说什么呢,我还是陪着你吧…”
“你果真是个小孩儿。”梅子吟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女孩这个时候还是身边没了人好吗。”
“啊,”淮安眸子一愣,他摸了摸头,突然反应过来,原本俊朗的笑容在此时略显狼狈“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走。”
看来自己是真的多想了,子吟不过是与师父吵了一架,想支走自己,好好哭一场整理整理心情。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梅子吟倚靠在山间,久久没再言语。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知晓了他身份,毕竟能再次见到他,姬殿是很开心的?”
“你不是有约吗?”梅子吟没有回头,她知道是泛舟清。
“记错了,哈哈哈哈。”泛舟清宽袖一甩,撵步落在了梅子吟身边“不过,姬殿,他可是天界的罪人,你隐瞒他的存在,可不件明智的选择。”
“让我意外的是舟清仙知晓此事,竟也没禀告。”梅子吟瞥了他一眼,眸子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禀事无利,还是不知的好。”泛舟清爽朗的笑了起来“况且,这也是豫老的意思,他知道你会护他。”
“你居然投靠了他?”
梅子吟眸间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两千年不问天界局势,倒让我意外的紧啊,不过,舟清仙,道殿可从来没教过你要投靠势力,明哲保身呐。”
“我自然做不了道殿那么洒脱。”似乎是提及了敬仰之人,泛舟清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来“道殿是我一生的信仰,但在传授他道法之前,小仙自然要先为他正名。
两千年前的大战来的蹊跷,战后天界的情况更是怪异,这些姬殿不是不知…”
“你不必说了,我已不再过问天界诸事了。”梅子吟眸底浮起一层寒霜。
见她面色铁青,泛舟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懊恼的拱手“是小仙僭越,姬殿之痛,自然多之小仙万千,小仙只求姬殿能保重仙体,其余的便不劳姬殿心烦。”
“他想做的事,我一千多年前也想过,只是万物皆有定论,以恶抵恶终不是长远之道。”
“小仙受教了。”
“替我同他传道话,两千年前涉及的神还在暗处,让他莫被仇恨蒙了眼,被旁人利用了去。”
“是。”泛舟清下意识的躬身,他瞥着在花海中飘洋的白色裙摆,微微有些发愣。
看来自己对姬殿的敬畏早已到了骨子里,就算对方已经弱成了一缕魂魄,他也下意识的从心底感到臣服。
他突然仰头一笑,将心底的杂念都抛之脑后“小仙告辞。”
身边的青袍早已驾舟远去,梅子吟依旧低垂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身边的花瓣。
良久…
嘀嗒一声,清澈的泪突然落在她白腻的手背间,一滴接着一滴。
遥远的回忆又渐渐在她脑海清楚,果然不论过了多久,每每再忆起时,她的心总是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