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圣母。”淮安拱手,似乎见那抹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紧了紧手心的殷红细戒,面色变得着实难看。
忆琼戒,这可是琼玲娘娘送给先帝神的定情信物,怎么会成了子吟的东西?
梅子吟到底是谁?为什么每个人都对她如此熟悉,就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淮安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越想心底越是杂乱成一团。
他疲惫的注视着这九重天上的云舒云卷,移动的眼睛却突然定格某一处不动了。
水神?他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儿?他心底一紧,身体快于意识的跟了上去。
付殷步伐走的极快,再加上九霓天宫的仙阁长的几乎都一样,淮安跟的着实有些吃力。
他见付殷突然敛步,急忙侧身躲了起来,只见付殷浮尘一挥,眼前的仙阁便扭曲虚化起来。
幻境?!淮安愣了愣,这水神在天界还搞这种东西,里面的东西是有多见不得人。
在他疑惑之际,付殷早已直直的往褪去幻术的竹林里飞去了。
淮安连忙收敛的思绪,紧跟上去,两条白光一前一后,快速的穿梭在绿茵的竹林里。
几番曲折后,付殷终于撵步,竹叶将光影切成碎片,打在他的身上,让人看上去有些落寞,淮安不解他身上突然涌出的悲伤气息,只能疑惑的跟着他,缓缓的往前走去。
这片竹林走到尽头,便出现一潭玉池,芳草青碧,翠竹如海,苍黛凝重,仿佛这是一幅硕大的写意画,光从天际垂下,使得竹海似隐似现,池水似凝似流。
云雾笼罩着仙池,一女娥浸在仙池里,发流散如瀑,粉腻如雪,即使离得如此远,淮安也能从那女娥身上感受到静逸的气息。
呦吼,水神金屋藏娇啊。躲在暗处的淮安脸上扬起越来越变态的笑容。
他在脑海里脑补着一场场大戏,直到水神深沉的一句‘小吟’,让他突然剧终。
小吟?!什么鬼?!
淮安猛地抬起头,难不成这就是浸泡子吟仙体的地方?!
他见付殷一步步往梅子吟浸泡的地方走去,着急的只想把他拽回来。
这变态,他想干嘛?
“小吟,你有些话,我只能如此和你说,”付殷缓缓倚靠上梅子吟身边的仙石,他眸子暗沉无光,仿佛一潭死水“我有时真怕你听见了,可是我又怕你听不见。”
“你已经不是神了,虽然我一直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抛去以前的神衔之外,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弱到极致的魂魄。可是小吟啊,你不该如此的,你曾一度是天界辉煌的象征,那么神圣的你,怎么甘心趋于撵步,困在这片药池里,动弹不得啊。”
远处的淮安听不清楚付殷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太扎眼了,绰约仙境再配上两人的绝世容颜,几乎般配的可怕。
不行,这个变态,居然对自己的师妹藏着这种心思,我一定要去揭穿他。
咔嚓一声,淮安愣在原地,他低头看着断在手里的竹子,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苍天作证,他刚才真的只是碰了一下,这竹子怎么断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仙境的雾气在这一刻突然加深,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烈的药草味,倚靠在仙石上的付殷身影一残,瞬间到了淮安面前。
“你!”他愤怒的盯着淮安,胸口几番涌动,半晌才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淮安仙果然不一般,能跟到这里不说,居然还破了我的幻境。”
鬼知道你下的幻境一层接着一层的,淮安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他的面上还是挂着一贯的讨好“水神恕罪,但小仙真的是故意的,真的。”
他见眼前的雾越来越浓稠,不禁用手挥了挥,怪不得绿曲庄那次,自家小道会有那么浓的雾气,原来都是从这儿带的。
难道子吟之前都生活在这种地方吗,这么浓的雾,怎么看的清楚。
“若不是小吟交代了,我真想把你扔出天界。”付殷眯起的眸子几乎冷至零点,他双手结印,眉心符文金光一闪,眼前的浓雾便缓缓散开。
棕褐色的池水首先裸露在淮安的眸中。
该如何形容这片残败之地,满地枯黄成冢,时间像重叠的河底沉沙般凝固在这片池面上,将一切都包裹的异常悲怆和凄凉。
这儿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绰约仙气,尘埃满地,往里看,万物早以败暮。
淮安能看见的唯一的绿,便是手里的竹节了,就像是这片大地对生最后的欲望,稍有不慎,便会坠落于这枯枝败叶间,堆积成冢。
“你也看到了,这具风霜撕咬的身体被泡在药池里整整两千年,在褪去幻化出来的美景后,余下的只有这张风鬟霜鬓的脸。”付殷别开眸子,不愿去看药池。
药池里被泡得发皱的肉体,泛着死白的颜色,一动不动的浸在棕褐色的池水中,让淮安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两千年间,她都要忍受着魂魄灼烧和仙骨催生的双重折磨,你知道这该是如何言表的痛苦和孤独吗。
那个凡人他凭什么,在天界看来,他不过是和小吟相处了几天而已,几天的时间,小吟就要为了他放弃一切,变得不神不鬼。”
付殷背着淮安,他的声音没有变化,但淮安依旧能从他平稳的声线中听出悲伤的气息“她辛辛苦苦修炼了上千年啊,到最后居然都浪费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身上,真是,太愚蠢了。”
“她一点也不愚蠢!”淮安咬牙。
那个凡人也许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凡人,但子吟每每谈及时,眼底都会泛起光。
那是子吟对生最后一点踯躅了,如果连他都要舍弃,子吟的眼底怕是再也不会泛起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