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阎王大殿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阎王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自言自语道：“今天又有的忙了，忙点好，忙点充实。”

前往实践活动地点的大巴上欢声笑语，出了城区很快上了高速，高速两边的风景从排得整齐的田野变为山清水秀，远处连绵的山看似很近，但驶了很久也没看到它们的全貌

依偎在童誉怀里睡觉的洛秋烟被带队辅导员的声音吵醒，隐约听见辅导员说：“过了这座大桥就到了。”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大桥下墨绿色的江深不见底，在强烈日光的照射下，那江如同一块通透的翡翠被镶嵌在大地上，然而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过之后，江面的平静被打破

一层层涟漪在江面扩散开，洛秋烟微微皱眉，想要起身望向涟漪中心，可被辅导员制止

“大家都坐好，后面的车好像出事了，我们不要乱了阵脚。”

童誉也察觉了不对劲，低声问可乐怎么回事

“后面的一辆大巴落水了，是叶一凡班级的那辆。”

“什么？！”叶一凡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他连忙起身想要下车救人，可司机紧闭车门不让任何人下去，司机和辅导员现在最该确保的是学生们的安全

童誉也跟着要下车，一遍一遍地跟辅导员说他会游泳不会有事的，可辅导员死活不同意，洛秋烟坐在座位上没动，拨通了阎王的电话

“翠玉江什么情况？”

“你在那里？啊，到时间了，溺水，死亡人数33人，没看到眼熟的名字啊。”

洛秋烟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喊了一声童誉，说道：“回来坐好，不要添乱。”

童誉明白了洛秋烟的意思，已经晚了，他咬牙用力捶了一下大巴的门，也不再强求司机放他出去

“怎么回事？童誉，到底怎么回事？”叶一凡彻底急了，现在去救的话或许还有机会，怎么能就这么让他班上的同学等死，如果他当时没有死皮赖脸上了童誉班级的车，那他此时是不是也会被同伴放弃只能等死？

他拽着童誉的衣领发了疯一般质问他：“童誉！他们都是我班上的同学，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不是。。。”

“叶一凡，你不要太过分！童誉他何错之有？”洛秋烟无法忍受叶一凡将火气撒到童誉身上，也不顾不明情况的其他学生，对着叶一凡便是一顿吼

叶一凡这才清醒过来，这个意外不是童誉造成的，是他太过于苛求童誉，就算是他真的是神，他也不可能避免所有的意外发生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但是我一定要去救我的同学，哪怕是能救出一个人。”叶一凡松开抓着童誉衣领的手，开始疯狂砸门，就算手上的血肉被划破也不肯放弃

此时车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是默然地看着叶一凡奔溃大哭，尽管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但叶一凡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他想象不要被困在水里的同学们有多绝望

“一凡，警察已经来了，放心吧，会把他们救出来的。”可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叶一凡的身后，拽住他的衣袖试图阻止他再坐什么冲动的事

叶一凡转过头看见可乐泛红的眼眶，心里所有的情绪一时间被抚平了不少，他脱力坐在大巴门口的台阶上，什么话都不想说，憋着一口气等救援结果

救援活动比想象中的要快，警方和活动负责人确认了车内的人数后，很遗憾地表示，不包括上了别的班级车的叶一凡，车内加上司机共计33人，死亡32人，其中一名学生失踪，还需继续搜救。

从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得知，当时车内的所有人被困在大巴内，全部溺水而死，只有车厢最后位置的窗户被击破，失踪那人可能就是从那个地方逃了出去

叶一凡抓乱头发无奈苦笑，被迫接受了原本不想接受的现实，可乐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或许失踪的那个人还活着”这种安慰话他说不出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算是奇迹，那也一定是伴随着取舍产生的

冰冷刺骨的水里一道黑影徘徊在大巴车的周围，水通过缝隙很快填满大巴的空间，车内的人想要打电话求救，可电话始终拨不出去，车后座被人砸了一个洞，但那个洞并没有给车内的人提供一线生机，反而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黑影踩在车顶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心里抱怨道：“居然不在这。”

他抬眸发现有一个人挣扎着从车里游出来，二者视线交错的瞬间，黑影发现那个孩子眼里满满的求生欲，他嘴角露出戏谑的笑

咕咚一声，一个人从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露出头来

“找到了！还活着！”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人惊喜有人惊讶，洛秋烟抬眼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叶一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她确信阎王不会说错死亡人数，只怕有东西故技重施，从中作梗

活下来的那个学生被救上水之后，立马被送往当地医院进行治疗，一下子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故，课外实践活动也没办法再按计划进行，所有学生被安顿到酒店，等待学校的进一步的通知

由于之前学校发生的几起事故，学校管理层不希望这件事再造成很大的舆论，这对学校有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因此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希望能把消息压下来，而不是查明失事原因，叶一凡气得在酒店房间直转圈

身在地府的阎王没想到童誉他们会出现在那里，打来电话询问情况，童誉简单地说了当时的经过，心里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生死簿上确实有那些人的记录，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我收回的鬼魂只有32个，还有一个叫付斌的人没死，不对，他已经死了，只不过魂魄没有被找到，你想想之前那个女衣女鬼，也就是蒋年年，不可能会是巧合，小心萧厉穆。”

童誉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点，好端端行驶在路上的车不会无缘无故往水里冲去，萧厉穆一直在寻求恢复修复身体的方法，但唯一能治愈他的血莲已经被霍文用掉了，没有办法修复，那只能抢别人的身体

随后童誉应了几声叮嘱便挂了电话，他看到叶一凡脸上凝重的表情，咬咬牙说道：“老叶，说句不好听的话，我更希望发生事故的车是我们坐在的那辆车，这样我或许能救下所有人，可是。。。”

“行了，别说蠢话了，天意如此，也无可奈何。”叶一凡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气和童誉说话，但声线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现在叶一凡多多少少也接受了童誉的身份，童誉也就直说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天意，而是有人在其中使了手段，还记得之前在枯骨林遇见的那个黑衣人吗？”

叶一凡如雷轰顶，当时可怕的画面还是会时不时回想起来，没想到那个家伙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无辜的人？”

“恐怕他的目标并不是当时车内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你。”洛秋烟将所有的线索联系到一起，萧厉穆没有依附他人身体的能力，只能找一个可以转移的媒介，要说叶一凡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他体内的那半颗蛊雕灵丹

但当时萧厉穆并不知道叶一凡上的是另外的车，所以最后搞错了车，那33个人就这么白死了

听了洛秋烟的解释，叶一凡彻底奔溃了，他双手抓着头发，蹲在地上抽泣道：“也就是说，是我害死了那一车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沉默了，“那个叫付斌的学生已经死了”这个噩耗，其他三人也没办法再说出口

现在剩下的唯一疑问是，那个活着的付斌到底是谁，他没有可以转灵的媒介，生死簿上也出现了他的名字，可他为什么还能活着，恐怕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能知道

这件事，学校终究是没能瞒住，但就算他们再怎么调查，最后得到的调查结果也只是在监控里看到的大巴车司机身体出现异常状况，导致大巴车失去控制冲入江中，再无其他

山区的星空比城市上方的星空清澈多了，但叶一凡完全没有欣赏这片美景的心情，他找了块空旷的草地躺下，头枕在胳膊上，盯着最亮的那颗星发呆，时不时会有一两颗流行划过，它们的轨迹很短，转瞬即逝

听见旁边有人走过来，没有理会是谁，直到那人轻咳了一声才知道来者是可乐

可乐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最后还是叶一凡开口：“可乐，人真的有来世吗？”

“嗯，其实人本质上是一个灵体，人的轮回就是肉体的重置与再生，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真的吗？说得我都不怕死了，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到这，叶一凡的心也宽慰了不少，他们现在应该在投胎的路上吧，如果有缘，以后还有可能会见到

可乐抱着膝盖点头说：“嗯，不过你要想啊，你打了十几年的游戏，已经闯了好几关了，结果一下被恢复出厂设置，你气不气？”

听可乐这么比喻，叶一凡忍不住笑了，用胳膊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下，表示赞同：“理是这么个理。”

他挽着嘴角歪头看着也微微笑着的可乐，面前这个男孩子虽然看上去懵懂无知，但活得比谁都要通透，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温润纯良，让人觉得就连他的目光都是暖的，那种治愈人心的能力似乎是他天生便具有的

“如果今天我也死在那辆车里，你会难过吗？”

问完这个问题，叶一凡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换做任何一个相识的人，他都会难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