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人都我是之骄子，宫里的一些宫人也都暗自我日后会是太子。

这些话在我记事起就已经听腻了。

也许是真的从听着这些不知是奉承还是捧话的话，不可否认的是，我的性子比其他皇子多了几分傲气。

我的阿娘是梁朝一个藩王的女儿。所以在梁朝还未灭亡前，我父皇看在我外祖父的面上，他对我阿娘还是很好的。

但在我父皇登基称帝后，他对我阿娘的宠爱日渐减少。我阿娘对我自嘲道，“你父皇也就是看在还有你这么个儿子，才记得有我这号人在！”

她当时的神色我记得很清楚，虽然她嘴里在乎这些恩宠，但语气却是十分轻快。

也就是从这时起，她开始劝我慢慢放下这些虚名，保住自己的命，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当时年轻气盛的我怎么肯甘心就这么放下一切？

我开始和我的二哥争，和丞相他们暗中作对。

但这无疑是惹怒了他们。他们也变着法让我们母子不得安生。

但我仗着父皇的宠爱，有恃无恐。一时之间两方难决胜负。

直到有次我遇见了丞相府的那个千金姐。

外面总在传，这个沈飞莞是如何如何的傲慢，几乎对京中所有的俊男才子都冷眼相看。

我被她提起了兴趣，只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傲气得很。随之而来的还有想征服她的念头。

可她却是高冷得很。一开始靠近她的时候，我也险些被她身上的刺扎了个遍身。

可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总觉得到底她再怎么样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论心机手段却是怎么也比不过我。

这些想法在当时是很自然而然就产生的。要是我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我觉得会煽自己好几巴掌。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带刺的玫瑰，而是条真正的毒蛇。

后来的事也正如我所料，沈飞莞很快就与我熟络起来，我们也成了城中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但也就是因为这个，让我痛失了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两个人。

那日是我生辰，沈飞莞传信约我在城外的树林相见。我满怀希冀地去赴约，卢宇还取笑我像个情窦初开的黄毛子，一点儿也没有亲王的模样。

我与卢宇两人在树林里玩闹打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不对劲。

沈飞莞虽傲慢，但一向守时，可这次却迟迟不见人影。

我眼皮又跳得厉害，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策马直往宫里去。可待我赶到宫里的时候，我阿娘的寝宫已经烧起来了。

嬷嬷抓着我衣袖直哭，“王爷！该怎么办！娘娘和公主都还在里面！”

火势实在是太大了，待我冲进去的时候，我阿娘怀里紧紧抱着三岁的皇妹，两人都已经奄奄一息。

至今我还记得我阿娘当时那个绝望的眼神，没有一个人能救她，能救皇妹。

皇妹的脸已经变成紫红色，而我阿娘眼神混沌地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要与我讲。可最终，她嘴里只嗫嚅了句，“不要争，当个王爷挺好的……”

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从火场里将她们的尸体抱出来的，只记得当时的怀里很重，重到我往后的数十年都被压得喘不过气。

沈飞莞如愿地成为了我二哥的皇后，依旧是那样的高傲。

自那日后，我也未曾再同她过一句话，有的只是避不过时的问安。

后来在她临死前，我问了她一句，“可曾后悔？”

那时的她神志早已不清，嘴里不断呢喃着什么，其中有一句就是“对不起。”

她对不起谁？又为何事而感到对不起？这些都随着她的离开也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在我退出皇位之争后，父皇为我选了一个官员的女儿为妻。

她眉眼不及沈飞莞漂亮，性子也不如沈飞莞更讨我欢喜。但她很温柔，做事细心，讲话轻声细语，很像我的阿娘。只这一点，我就无法对她不好。

我将对阿娘和皇妹的亏欠都补在了她身上。我与她相敬如宾，回馈予她同样的温柔体贴。

我想这就是阿娘对我最后的期许吧。

后来我与她有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眉眼长得像极了我那个无缘的皇妹，但性子却与我皇妹相差甚远。

皇妹先不足，不喜动，整到晚几乎就赖在奶娘的怀里，不愿下来走动。

但我这个不点儿却是在奶娘怀里一刻也待不住。自从他学会走路后，几乎就不肯再让人抱着了。

每那些丫鬟婆子都得在他身后追着，只要一个没留神，那子准跑没影。

虽然王妃有时候会让孩子安静点，但这子估计是随了我的性子，一刻也闲不住。

可我觉得孩子这样甚好，所以每次在王妃耐心和不点儿讲完道理后，我就会偷偷拉着那不点儿，告诉他，你想玩便玩，有什么事父王给你撑腰！

所以那子后来那样大的玩兴便是我惯出来。

但他穿衣那品味却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子就有了自己的主见。他阿娘给他准备的衣服都不喜欢，偏要自己去挑选。

结果挑拣半，却拿了红色的袍子和绿色的裤子。这搭配让我和王妃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奈何这子喜欢，我们索性就随他去了。

我以为这日子会一直这样古井无波地过下去，但没想到的是这温柔岁月的延续被一个黄毛丫头打断了。

当听到将军府的嫡子嫡女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其实还没有任何的盘算。直到知道那对兄妹在将军府老太太过世后饱受欺凌，我这才有些了其他的想法。

不过那日也确实是巧，原本只是想去宿山寺看看枫树林的风景，却没想到在那见到了传中的将军府嫡女。

听着她对她阿娘想的话，我的心里不知怎么就涌起了曾经年少的意气。更没想到自己会对她了那些话。

那丫头确实也很上道，没过多久就来找我了。虽然这些事的导火线是她的弟弟出事，但是我觉得这丫头也绝非池中之物，不会放任自己就这样平淡一生。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开商铺，养杀手，一步步除掉了沈氏，夺得朝中政权。

但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对这丫头开始有了感情，而不再是利用。

具体是从什么开始的，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见不得她受欺负。所以我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一招制服敌人。

可是当看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丫头在我面前落泪时，我的心开始有些揪得发疼。

对于她大姐姐，我只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在她大姐姐身旁抱着那孩子的那倔强的眼神使我心里发烫。我知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那个孩子留不得。

可是她就这么紧紧护着那孩子，要想动这孩子，就得先越过她。我对她，始终下不了手。

但也许还有一些原因。自从那件事过后，她的心力就不如前，也就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撑过了那阵子。

待她年岁稍大些了后，梁康鹄就想将她嫁到庐州的一个郡王，因为在那时除了梁康鹄就属那个郡王的兵力最强。他想巩固自己的势力，也有可能是想让那丫头远离我。

一想到那丫头就要远离金陵，日后也许就见不到了，我的心里就失落得很，虽然也有金陵这边离不开她当挡箭牌的缘故。

但错就错在，我一直将这种情感归为把她当作女儿一样，甚至把她当作是那个无缘的皇妹。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够找个好归宿。

在他们这一辈中，我很喜欢昱儿。他心思细腻，为人也和善，阿水这丫头嫁给他想必是不会受委屈的。

在我再三劝下，我的皇兄和梁康鹄终于也同意了。

可是只有那丫头似乎不太情愿。

阿水虽没怎么得到过梁康鹄的父爱，但我给她的宠溺也不比别人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也有些任性，但还是比同龄人要好得多。

最终那丫头像是认命似的接受了。虽然还是会心疼她当时脸上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她后面会得很幸福的，我会将这下送到她面前的。

只是我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更没想到我自己也会被这权利迷了眼，害了韫儿，也害了她。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早已对这丫头情根深种。原以为自己对她的不含男女之情的关爱在那夜后统统变得肮脏不堪。

那夜在听到她喊“阿照”的时候，我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似乎瞬间就被唤起了。沉寂已久的心不再如死水一样波澜不惊，而是如同沸腾的热水一样浇烫着我的身体。

那晚的欢愉就像是偷来的实际上就是偷来的，使我心虚也让我感到兴奋。

当知道她怀孕了，我是多么希望那个孩子是我的，这样的话我就有足够多的理由服自己，将她从萧弘昱身边抢回来。

但我还是胆懦弱，当知道她月份与那晚对不上时，竟也不敢去佐证，这才让萧弘昱有了可趁之机。

知道当后来萧弘昱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我的时候，我的心是有多痛。

她曾经还问过我，这孩子的名要叫什么，是寻常人家都会给孩子取个名以示平安顺遂。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随口了句“花吧”。结果被她鄙夷，要是男孩子也叫花的话，就太难听了。

可是当时的我对这些浑然不在意，毕竟我还没有大度到可以和她心无芥蒂地谈论着她和别饶孩子……

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我不是个好人，不愿让她陷入和我这样的骂名之中，即使她身上的骂名已经很多。但同时心里还是念着她，于是就是在这样的犹豫和折磨中，我们的关系还是走到了尽头。

随着韫儿的离开，我们的关系一时陷入了僵局。包括后来她的离开，我觉得也有这些原因。

她走后，我才真的像个毛头子一样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早已对她情根深种。她离开后我一度陷入自责、难过的情绪中，那段时间与韫儿离开那时候几乎无异。

当我重新见到她的那瞬间，我觉得自己又像活了过来。这一回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将她从我手里夺走！

可是她最终还是走了，我知道她是不愿再活了，她对这个世间没什么留恋了。

她闭眼的那一刻，我的心无比的平静，仿佛她从未出事，只是躺在我怀里睡着了一样。

当那支利箭穿过我胸膛的时候，我竟然还保留了一丝清明。这一回，果真没人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在失去意识的下一刻，我又看到她了。

是的，我没错，就是在我死后，我又看到她了。

她飘在空中，笑着对我招手，那模样与十年前的少女无异。

我也笑着朝她走去，前方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们都将携手同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