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一点没变。”

“脾气有什么好变的，左不过就是活泼变得消极，消极变得励志，从始至终皆是一个脾性不好么？”

林稚初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车内沉静了好一会儿，卫央央不由得歪头睡着了，反正没事做的时候睡觉是最好打发时间的了。碍着卫央央睡着的原因，林稚初将车子停在春江路地铁站附近，随后摇醒她：“到了。”

卫央央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目，眼神一时间无法聚焦，她缓了会儿才认出车窗外的地标建筑。卫央央打了个哈欠：“我走了，你回上海的时候记得喊我。”

“好。”

卫央央推门下车，忽地扭头说道：“不如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嗯？呃！”林稚初不明白她的想法。

“方才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我把你拉回家里，你对我妈说是我男朋友，我妈乐的喜笑颜开，一个劲儿的跟我说事业为重，不要逼你结婚。”

“所以？”

“所以我想试试，反正你都给我照片使了，还在乎真人露相吗？”

林稚初认为她说的颇有道理，不免流露出几分认同，不过答应之前，他需要再次确认：“你就不怕……”

他话未说完，卫央央赶忙截下：“怕什么，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光听那语气，仿佛要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一样，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林稚初应下：“好。”

卫央央家在六楼，老式住房小区已有二十多年建龄，故而没有电梯。不过小区卫生工作做得不错，楼道里不见蛛网和迎风而起的灰尘。

在处处都有电梯的高楼大厦行走惯了，林稚初几乎没有一口气爬过六楼，在第四楼的时候他喘息着问道：“你家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卫央央答道：“这是我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她前年去世了。”她注意到林稚初的呼吸节奏逐渐脱离正常平稳，说道：“歇会儿再爬吧。”她从小习武，早就适应了大量的体力活动，一口气爬六楼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用，我还没你想象的那么弱。”好歹他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人，又学过空手道之类的武术项目路，只是长时间不练，体力有些跟不上而已，但还没夸张到不能爬楼。

卫央央知道他向来是个不肯服输的主儿，“行吧，那你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

初春的天气，林稚初的脊背和鬓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卫央央到了六楼敲门，开门的是她母亲童恩。

虽然在电话里童恩对卫央央充满嫌弃，一旦见了面便是另一副画面。

“宝贝回来啦！”

林稚初站在卫央央身后，童恩也注意到了她，她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卫央央立马挽紧林稚初的胳膊，故作甜蜜：“当然是我男朋友了。”在童恩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卫央央又补充了一句：“你未来的女婿。”

林稚初很懂配合，问候的话语紧跟其后：“阿姨好，我是央央的男朋友。”

得到这个回答，童恩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扶住眼睛，极其夸张地叫道：“hyg！”没想到借由相亲的由头逼迫女儿考研，却歪打正着，卫央央真的找了一个男朋友，而且这男朋友看起来还挺帅，不输卫央央爸爸年轻时的颜值。

卫央央催道：“妈，您别看他长得帅就不让他进门啊。”

童恩这才回过神邀请林稚初入内，由于房子是老小区，且是卫央央奶奶留下来的，所以屋内装修很朴素，也很复古。卫央央的爸爸见到林稚初做出了和童恩一样的举动，先是惊呼，然后愣住，童恩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快去泡茶。”

嫁给卫风二十多年，童恩的生活习惯早已和中国人无异，去菜市场买菜时还会和菜摊老板互飙几句南城话，要不是那头金发已经蓝眸，估计别人会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

相比之下，卫央央的语言天赋就没有那么高了，尽管爸爸卫风是南城人，但卫央央真的一句南城话也说不来，连一句最简单的“an只鸭子”也说得不像样，多少次被别人误解为来中国留学的。

林稚初就不一样了，他成绩好，语言方面也天赋异禀，卫央央记得在上海的时候，他能毫无障碍的和上海阿姨对话。每当这个时候，卫央央都两眼放光，内心对他充满崇拜。

没错，她崇拜的不是电竞大神林稚初，而是那个可以在各个方言之间来回切换的林稚初。曾经有一次她和林稚初去附近超市买菜，排他后面结账的阿姨直接冲上来问他：“小伙子，你是不是带女朋友来买菜的啊？”

卫央央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是不是，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是她保姆。”

阿姨更加兴奋了：“小伙子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家里还有这么年轻的保姆，要不要我把我女儿介绍给你认识，我女儿很厉害的，985本硕，在外企上班，年薪百万。”

卫央央默默缩下脑袋，虽然这年头大学生占社会人口比例也不是很多，之前还有个统计说中国网民本科率不足百分之四，但她这个本科生在人家985本硕面前，瞬间显得很不值钱，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人家是昂贵的松茸，她是五毛一斤的白菜。

这么一对比，卫央央寒酸得都要哭了。

谁知林稚初一把牵住卫央央的手说道：“谢谢阿姨的好意，我女朋友的意思是，她是一个可以管我生活起居的保姆兼管家。”

阿姨方才还亮起星星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林稚初一直牵着卫央央出了超市门，到了车上卫央央忍不住问他：“你真的不想认识一下阿姨的女儿吗？我感觉她好厉害哦。”

林稚初只顾开车，淡淡反问：“好在哪里？”

“985本硕欸！年薪百万！”

“哦。”林稚初面无表情，冷冷地回复了一个语气词。

卫央央不想让气氛沉默下来，毕竟这种感觉太怪异了，为了找话题，她不由得把在十分钟前在超市结账时内心的想法说给他听，末了忍不住感叹一句：“松茸和白菜，多么打击人心的对比。”

林稚初听罢后露出浅浅的笑：“难道你没听说过百菜不如白菜么？”

卫央央倒真没听说过，在她的概念里，白菜是冬季菜市场里最便宜的存在，便宜到什么程度呢，曾经她去卖白菜，老板跟她说白菜两毛五一斤。

卫央央开小差的一小会儿，卫风已经把茶端上来了，一路上都没敢喝水的卫央央等不及茶凉，转着杯沿呲溜不止。童恩瞧她跟八百年没喝过水一样的举动，吐槽道：“太粗鲁了，不能等凉了再喝？”

卫央央被烫得直吐舌头：“我从上海忍到现在，我忍不住了。”

原本无心的一句话落在林稚初耳朵里却让他无比紧张：“为什么不喝？”

“喝了还得去服务区，服务区又不是时刻都能遇上，麻烦。”

林稚初喝了茶，打算走了，但是童恩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热情好客，非得留林稚初吃顿饭。

留林稚初吃饭也就罢了，卫央央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还要让她去买菜？面对卫央央不情愿，童恩提议道：“让男朋友陪你一起去。”

卫央央只好拿起手机再次出门，虽然现在是初春，但外面还是凉意满满。小区附近五百米就有一家菜市场，但卫央央并不经常去，一路上她都沉默着，还是林稚初打破了宁静，他的嗓音穿过风声，听起来有点那么飘忽疏远。

“卫央央，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奇了怪了，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都是她麻烦林稚初，没想到林稚初居然也有事情需要她帮忙？

“过几天有个同学聚会，会遇到莫安妮。”

“然后呢？”

“不出意外，她还会向我告白。”

“噗嗤。”卫央央忍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放弃，可见对你是十足十的真爱啊。”

“所以我想让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参加同学聚会。”

“可别。”卫央央果断拒绝，“团体活动什么的我最讨厌参加了，我连部门聚餐都不去，还参加几十人的同学聚会？”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平时说话作风完全跟内向、自闭沾不上边儿，但就是无法接受团体活动，连吃火锅都不能容忍两人以上，最好是自己吃。卫央央就属于这类人，让她参加团建，参加团体活动，参加十人以上的聚餐，那滋味比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还难受。

“难怪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你的身影。”

卫央央啧啧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团体活动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我几乎跟班里许多人都结下过梁子，根本没人请我。”有人请她不去和没人请是两码事儿，若她跟着林稚初贸然前去，那场面多尴尬啊，搞得跟她赖上林稚初去吃白食一样。

“你不是只和莫安妮有过节吗？”

“错！”卫央央昂首，突然显得神气起来，“每一个曾经和莫安妮交好的人，跟我都有过节。你也不想想莫安妮是谁，班花欸！班花被我欺负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儿，曾几何时，我也是个遭受过校园暴力的人啊。”蓦然提起往事，卫央央心头涌上一阵儿心酸。

“呃……”林稚初有些不信，“可我看他们都挺怕你的。”

“嗨呀，这不是后来我用拳头教他们怎么做人了嘛。”想想那些年她经历的事儿，真是一把辛酸泪。什么在她座位上涂胶水都是小儿科，不值一提。卫央央一直不明白，莫安妮为什么对她一个新来的转学生那么仇视。

林稚初说道：“这次我带你去，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千万别，现在我成年了，动手打人会进局子。”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说不定你们的关系会有缓和呢？”

“缓和个鬼，对我和他们而言，双发都是校园暴力的施暴者。只不过我是武力暴力，他们是冷暴力以及恶作剧，我们谁也不想原谅谁，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但是林稚初似乎并未放弃，以前劝说：“但是这一回我们班主任也去，她今年教完这一届高考生就退休了，所以大家都尽量参加，很多远在国外工作的同学也赶回来了，你看在班主任平时对你没少照顾的份儿上，再见她一面不行么？”

可是不管林稚初怎么说，卫央央都不接受：“我可以单独去见班主任，单独请她吃饭，但要我去见那群讨厌鬼，死都不可能。”

卫央央生气了，偏林稚初还不懂得松口：“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再多说咱们俩也不要见面了！”

她莫名的把怒火撒到了林稚初身上，林稚初感觉莫名其妙，他不过说了几句劝言，怎么又惹卫央央生气了？为了不让气氛进一步恶化，林稚初不由得岔开话题：“你打算买什么菜？”

“你想吃什么就挑什么，我付钱就是了。”她怒气未消，即便话题岔开说话也带着一股火药味儿。

林稚初弄不明白她怒气值怎么会飙得这么高，而且一时半会儿还降不下来，不免令人头疼。“之前那个话题让你不开心，以后我们不提了，能不能请你把内心的小原子弹熄灭了，好好讨论一下吃什么？”

可降火这种事儿哪是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且方才是林稚初引起的话题，所以卫央央并不答应。“不行，我现在很生气，需要沉默帮助消化。”

幸好林稚初知道她是一个倔脾气，为了不让“战火”升级，他只好顺着她。其实林稚初买菜大多买的都是卫央央喜欢吃的，卫央央一路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内心微微感动。

她说道：“要是同学聚会你喝了酒没法开车，我可以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