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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的第一个深刻记忆，是在高一的那个冬天。

这个场景已经在夏程云脑海中回放过无数次了，虽然那些蒙太奇似乎无论怎样拼拼剪剪也不会成为一部爱情片，但夏程云就是固执地认为这其中必有浪漫的隐喻。

学校大门旁的车站，等候公交车的学生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昨天傍晚开始下起了雪，中午时整个城市都被一层薄薄的白覆盖着，就连灰色的天也变得有些好看。但夏程云此刻无心欣赏，她手里拿着单词本，低着头慢慢地往车站走过去。因为今天早上出门穿的是运动鞋，现在她必须足够小心，以防在结冰的路面上滑倒。

当挤过拥挤如企鹅群的队伍后，夏程云终于站在了车站站台的台阶上，她抬起头，活动活动酸胀的脖子。

夏程云就在那一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等车的刘飞宇，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其实那天他们之间一句对话都没有，甚至坐的也不是一班车，但夏程云却觉得那段回忆浪漫无比。

就像小时候影碟机里放的那些黑白电影，没有台词，却依旧不缺乏意境。

雪天，英俊的少年，还有一颗怦怦直跳的少女的心。

可惜他没有看到自己。

刘飞宇是从来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的，他对学习的专注让夏程云嫉妒又异常狂热地追捧。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里，他是少有的现实与精明，越是冷漠，越是引人注意。

夏程云在脑海中第壹仟零一次回忆起这段过往时，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两个人怎么还会走到一起？

“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当面和我说？”刘飞宇的声音她不会认错。

“是真的很重要，你答应我最后一次好不好？我们去平台那边，那里现在人少。”如此像蜜糖般的嗓音只有那个女生了。

“这个时候去那边你是想往刘主任枪口上撞吗？”

“你说过还欠我两个愿望，现在我就想找个地方单独聊不行吗？刘飞宇你说话还算不算话？”

夏程云慢慢明白了一些，这应该是许多小说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只不过眼下出现在这里的不该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不如由她来当一次导演吧，也算上还陈郁一个人情，比毕竟她值日的时候多干了不少活。

跑上六楼时，夏程云惊喜地发现陈郁正好在走廊上，看来老天也在帮她。

“陈郁，你现在有空吗？”她快步走上前，说话时带着些微喘。

“有啊，怎么了？”正和曲子鹤聊天的陈郁有些意外，夏程云很少主动和她说话，她们之间除了偶尔收发作业和值日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往来。

“我有点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你，我们边走边聊好吗？”

夏程云知道，在学习交流这件事上陈郁一向是大方的，并且她性格中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容易心软，平日里同学们向她求助基本上都不会被拒绝。

“好的，你想去哪？”

“下楼走走吧，总憋在六楼太闷了。”

她们一路走到二楼的回廊，主楼的平台就在前面。夏程云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看了看：“听说最近的晚自习学校都安排了巡逻的老师，我估计平台上也没什么人愿意待着了，咱们就去哪儿讨论吧，正好清净。”

在陈郁打算往平台上走的时候，夏程云突然蹲下身：“你先过去吧，我系一下鞋带。”

低下头假装系鞋带的几秒钟里，夏程云的心脏一直狂跳不停。

果然，陈郁很快转身回来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怎么，那边是有人吗？”夏程云打算探头过去看，却被陈郁挡在身前。

“有同学在那边，他们好像有事情在谈，我们过去不方便。”

陈郁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她的语速明显快了很多，似乎是急着想要离开这里。

你都不敢走上前的吗？夏程云在心底暗暗地嘲讽。

“平台又不是谁家开的，我们去另一头就好了，我去看看，你在这边等我。”没等陈郁反应过来，她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

夜色中那两个人对峙而站，倒真像是一对璧人，讽刺的很。突然间看到有人过来，他们俩立即转头看向夏程云。

“刘飞宇？你怎么在这里？”原来自己的演技如此炉火纯青，倒真像是个偶遇。

一旁的胡蝶警惕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骄纵的委屈：“她是谁？你们关系很好吗？”

这算在宣示主权？夏程云差点被她逗乐。

“你别误会，我只是他同学。”

“不好意思，我现在和刘飞宇有事要谈，还麻烦你换个时间找他。”

“口气还挺大......”夏程云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值得你大晚上和别人的男朋友在这里拉拉扯扯？”

那一瞬间，看到对面两个人的脸色精彩纷呈，夏程云感到十分满意。

2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飞宇的声音低沉下来。

夏程云走上前，迎着他的视线，她看到他眼里的一丝慌乱。

“难道不是吗？还是你们原本不打算公开的？”她知道陈郁就在不远处，她不会现在就走的。

报复的快感顿时涌上心头，夏程云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胡蝶拉住刘飞宇的袖子，仰起脸问他。

“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轮不上你。就算是他们俩高中不打算公开，也不代表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插足，知道吗？”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孔，夏程云强忍着对她的厌恶，尽量摆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她向来对围绕在刘飞宇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嗤之以鼻，可唯独这个胡蝶，和那些人不一样。

刘飞宇将衣袖从胡蝶手中抽出来，先前的慌乱消失地无影无踪，似乎突然间他又变成那个人们眼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尖子生，冷静沉着，对这些琐事绯闻不屑一顾。

“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讲，你也知道最近校风抓得紧，被通报批评了不是一件小事。况且我跟你不熟，请不要在这里说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刘飞宇认准了夏程云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毕竟这个时候被记上处分会影响高三的综合评价与自主招生。

“真不愧是你。”要不是现在这个氛围不那么轻松，夏程云甚至很想笑出声。

不愧是刘飞宇，再难堪的境地都能找到化解的办法。可今天不一样，夏程云很期待他那张平静脸孔崩塌的模样，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如果说陈郁也在这里，你是不是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一切都是我胡编乱造？”

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明显短暂地一滞，夏程云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你还是根本不打算承认？”

“这是我的私事。”

“就算是不公开，至少也要在外面懂得保持距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你女朋友......”她转头望向一旁的胡蝶，摇了摇头，“说不定那天就被刘主任抓着现行了，到时候就要成为全校名人了，提前恭喜你啊！”

没想到胡蝶这小姑娘居然还不知趣地待在这里，真是傻到了家。

“夏程云，你到底想做什么？”刘飞宇之前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那点心思，但如今这算什么？破罐子破摔吗？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想必陈郁也都看到了自己希望她看到的，眼下应当趁早离场，免得波及自身。

“忘了早点说一声，我朋友还在等我。先回班了，两位慢聊。”

她利落地转身，大步朝回廊走过去，转角处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就是她最欣赏陈郁的地方，也是她们之间最相似的地方——总是在众人面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点所谓的自尊心。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外，却也能够预想到结果。不论她怎样，说话做事再出格，刘飞宇也不会被她激怒。

因为对他，对他们而言，夏程云永远只是个局外人，充其量这次扮演了一回有台词的恶人。

她突然很想像那个胡蝶一样，即使被蒙在鼓里也依旧一叶障目地自欺欺人，至少不要那么早就看清自己的位置。

难过吗？

可能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