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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整。

陈郁打开手机，将设定在五分钟之后响起的闹钟关闭。

这几天她的睡眠情况意外得规律起来，晚自习回家之后再看一个钟头的书就爬上床睡觉，经过对比之后她发现数学选修4-5的催眠效果最好。

睡前看课本这个方法来自文天的推荐，她上周六打来电话和陈郁聊了很久，结束的时候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过几天有个惊喜，你等着吧。”在北京待久了，她说话的方式也不知不觉变得和从前不一样，语气生动许多。

“你别不是带个表姐夫回来。”陈郁记得她数月前发的那条微博，是一张篮球的特写。

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张照片的重点，地面上拉长的影子分明是个男生。

“小小年纪怎么跟我妈一样？别瞎操心了，等我回来发现你成绩退步了看你丢不丢脸？”文天巧妙地转移话题，却没想到一下说漏了嘴。

“你要回来？！”陈郁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文天，今年暑假原本说好了要去北京找她，但因为对方参加支教活动去了广西，便只能约着高考结束之后再去。

“是方老师联系我的，这学期我主要都在实习，工作比较自由，想着也的确是很久都没回来了，就答应方老师回学校给他们班学生做个分享会。”

“你这实习生不靠谱，居然还能偷偷跑回来？”

“主管是经院13届毕业的师兄，这个实习当初就是老师推荐我去的，他自然是要多照顾同门啦......”

“话说回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只给21班做报告？”陈郁装作生气的样子，“我们班呢？一碗水要端平。”

“原来你不是方老师班的？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的文天傻笑起来，没了半点矜持的样子。

“也不知道记性这么差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我要去写作了，拜拜！”

挂断电话，陈郁回到书桌前坐下，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点亮，成为冬日傍晚最醒目的暖色。上午的周测结束之后她去书店买了最新的练习卷，眼看着桌面上的习题册已经堆起厚厚一叠，陈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总是这样，逛书店的时候踌躇满志，仿佛只要买下了那些练习她就会认真写完一样。

其实不过是心理安慰。

墙上贴着的高考倒计时从最初的三百多天渐渐变成一百七十四天，当那个数字只剩下两位数、一位数，总后变成零的那天到来，会是怎样的？

似乎所有人都在说，一切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到那时候你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痛痛快快地玩，把那些讨人厌的课本统统丢在脑后。

似乎只要等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他们这群孩子就忽然间长成大人了。

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生活描述如同传说中的古巴比伦空中花园，为他们这些还未脱离备考煎熬中的人勾勒出一个伊甸园，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或者是海市蜃楼。

但眼下陈郁发现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横竖都是被人潮裹挟着朝同一个出口，大家都宁愿相信前方等待着自己的会是光明。没有人会去理会一个突然挣扎着发出质疑的独行者，这样不合群的声音只会被时间的泥沙淹没。

2

周二早读课，陈郁正在班级门边登记各小组的古诗词背诵情况。一轮复习已经进入尾声，这段时间各科都在做收尾检查。

其实现在真正会花上一节早读课的时间去小组长那里背书的同学没有几个，一来是早读课现在已经不单单属于语文和英语，二来真正背熟的人不需要耽误时间去走形式，没背熟的人也更不会去主动要求组长检查自己。

所以在刘老师布置完这项任务的那天晚自习，陈郁就和几位小组商量着将背诵的形式改为默写，在一模前两周收齐交上来，这样也能顺便让大家自我检查一下字词书写问题。

陈郁又从头数了一遍交上来的默写本，还差一个人，但她始终就是找不到那个人是谁。明明刚才已经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的座位核算了一遍，大家都交了才对。

“打扰一下，还有哪位同学没交默写本吗？”

没有人回应。

“是不是你自己的忘记拿了？”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陈郁回过头，兴奋地冲向她，“你怎么就来了？！”

站在走廊上一脸笑意盈盈的正是海文天，她穿着派克大衣，依旧是利落的齐肩短发，整个人清瘦了许多，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变成小麦色，看来几个月的支教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改变。

“昨晚到的淮川，我刚刚和方老师商量了一会儿，他说如果你们班也想加入的话，就干脆利用今天下午的跑操课再加上最后一节英语听力课，两个班可以一起去明德会议厅，学校那边他负责联系。我在办公室没见到你们班主任，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老班应该是去行政楼了，最近年级部在计划冲刺班的事情，他这段时间都在忙前忙后。”

“冲刺班？”文天没想到淮中如今竟然也搬来了这一套，只是高三眼看着就要过了一半，这时候突然间要进行实验班的重新洗牌真的好吗？

陈郁朝她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说一模后根据这学期的联考成绩选前三十名，应该是寒假补习的时候就正式开始实行。”

“先别想那么多，静下心准备一模，”文天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哪个班不会决定你最后高考的结果，越是到后面心态越重要知道吗？”

她们之前的关系比起那点稀疏的血缘牵绊，倒更像是一对好朋友。虽然不至于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但在很多问题上总会心有灵犀的默契。

“这就已经开始传授你的鸡汤**啦？海大神？”陈郁满脸坏笑，两只眼睛弯弯的月牙一样。

“你不稀罕听我还懒得讲！”文天将她推回班级，“赶紧去学习，别回头说我耽误你！”

刚一进班，坐在前排的丁一帆就拉住陈郁，扬起好奇宝宝般的脸：“门口的漂亮姐姐是谁呀？你们刚刚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陈郁被他逗乐了，“北京大学招生办，怎么？你有兴趣？”

“哇！”丁一帆疯狂地对着一旁正在补觉的翟知言喊道：“翟哥！北大！是北大啊翟哥！”

“你叫什么？！我想上清华。”翟知言随手从旁边一堆书里拿起一本盖在头上，继续补觉。

陈郁的目光落在翟知言头顶上那本书的封面，丁一帆热情地给她介绍：“翟哥说这叫基佬紫！”

他又从翟知言那一堆书里调出一本献宝似的捧着：“这是Tiffany蓝，比那本写起来更高贵。”

陈郁再也绷不住嘴角的抽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B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