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凉心亭内,陆依涵正教几个宫女煮茶。
动作从容不迫,行云流水。配上周边的繁花素叶,每一桢都是绝伦的图画。
桃面,丹唇,柔膝,便让路过的人匆匆一瞥,就再迈不开步子了。
“宫中竟有此种美人!是哪位刚成年的公主吗?”
止步发问的是个脸生男子,古铜色的肌肤,刚毅的脸庞,再配上好看的眉眼,竟有几分异域的魅惑。
“恭王殿下有所不知。”跟在男人背后的只有一个谦和的老太监。两人看着并不起眼。
只有了解道内情的人才知仅仅是那后面的太监,都是在御前伺候了十数年的公公,那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使唤的。
“那是新晋的太子妃!”赵公公继续道:“您游览四海,此次回来,可算能见到东宫添的新面孔了。”
“早听说太子妃一顾倾城,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男子口中满是赞叹,余音中却有些遗憾。“听说太子更为宠幸另一位良娣?”
赵公公轻笑起来。“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与太子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的,是咱们的太子妃!”
“人皆言那良娣不过蒲柳之质,却能魅惑人心,本王倒是好奇是什么让她失了法术!”恭王扬起嘲讽的笑容。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恭王怎能想到此刻他口中的蒲柳之质,正在他身后偷听墙角呢。
当了十多天的宠姬,林纪年就被抛弃成了弃妃。这事如今还被能人争口相传当做乐子,她也是始料未及的。
林纪年叹了口气。得过盛宠,又乍失恩宠,总免不了有人落井下石。难怪宫中争宠难以尽绝。这样的落差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不过那些倾慕太子的宫女看不惯自己也不算不无道理。毕竟在这繁花似锦的宫中,自己的容颜并不能服众。
可就连一个陌生人也待自己如此冷漠,林纪年也算是掂量清楚了自己有多臭名昭著了。
若离拉了拉林纪年的衣袖,林纪年才停止了发呆。蹑手蹑脚地跟着若离从另一边出了御花园。
等到四下无人,若离见林纪年像是闷闷不乐,便摇了摇林纪年的手臂宽慰道:
“小姐别生气,太子殿下只是近来太忙了,不是有意要冷落小姐的。”
“我生哪会生这种气啊!”林纪年在若离额头上轻轻一弹。
她和太子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宫里的生活让她觉得有些腻了。除了每天请安,都不许随便走动。
要不是能扮成宫女偷溜出来,她都不知道靠什么坚持下去了。
林纪年嘴上说着没什么,可若离确实看到了自家小姐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恭王还挺让人觉得些违和的”林纪年想是想起了什么道!
“违和?”若离挠挠脑袋。“是他肤色太黑吗?”
“噗哈~”林纪年笑出声来,知道若离是在为自己出气。“不是。”
“就那太监所言,恭王常年在外游历。这是厌倦官场的躲避之举,本该遗世独立。不该对宫中荣宠也这般上心吧!”
“他却对太子的妃嫔很感兴趣呢!”林纪年说着像是陷入了沉思。
“奴婢不懂这些。”若离忽闪着眼睛。
林纪年摊开双手。“算了,我们回去吧!”毕竟也快出来一天了!
另一边的桐台阁早乱作一团。云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宫女们皆四处乱窜,翻床倒箱。要问此事何为?还得问问那不知所踪的两位!
云嫱在宫中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可摊上这样的主子还是第一次。
不理内务,不顾宠爱。这下可好,连人也不知所踪了。
好不容易来了传话,太子设宴款待贵客,让良娣也陪侍。
这可是难得见太子的机会,她人却找不到了。这让人如何不着急?
显然此刻踏门而入的两个罪魁祸首还丝毫未察觉到等待着她们的****,一脸的轻松欢笑。
云嫱一见二人,恨不得飞扑过去。
“良娣,您怎么能穿成这样随意出去?要是让人知道,这成何体统!”
云嫱严声厉责,但更多的是难掩的关切。
林纪年从若离手中抽出一朵鲜花放到云嫱面前算是安抚,也是赔罪。毕竟瞒着云嫱出去总归是不对的!
但若是直接和云嫱商量,她是一定会阻止她们的。
“没事的!我如今失宠,众人都想和桐台阁划清界限去讨好栖青宫。
“不会再有人把目光放在我们身上的?”林纪年安慰道。
云嫱接过花,气算消了不少,毕竟人回来就好。
“殿下午后于凤阳宫宴请贵客,良娣也要陪侍,得立即梳洗宽衣。”云嫱一字一顿道。
“啊?”林纪年略为吃惊道。“我一个失宠良娣,还能参加宴席?”
云嫱说着朝几个宫女使了眼色,几人就将她推搡进了屋子。
见林纪年终于步入正轨了,云嫱才松了口气。
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花,身子却一顿。那花,是白色的牡丹。再看看若离手中,皆是此花。
云嫱暗觉不好,试探地问:“若离,良娣都去了何方,见过何人?”
若离嘟囔道:“今日见的人倒是多,可有趣的可要算祈愿槐下的小宫女了。”
宫中有棵古槐,极具灵性。据说只要将所愿写于红绸,再系其枝叶,所求便可成真。
林纪年痴迷于怪诞传说,早就想去看看了。
若离怕她失宠郁闷,便只得答应陪她偷溜出去。
“什么小宫女,快与我细细说来。”云嫱有些急迫。
若离却不以为意。一开始她便决定提轻避重,瞒过林纪年偷听恭王说话一事。
于是思绪回到了一个时辰前。
林纪年和若离两人才到槐树旁,就见树下跪有一个小宫女,正在许愿。
小宫女眼睛轻闭,双手合十,态度极为虔诚。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元儿愿与毅然与哥哥结为连理,永不分离。”
谁知一听,林纪年就笑出了声来。要说她为何而笑,慕容洛华字毅然。想来是和某个小侍卫“撞”名了,或者小太监?
古人成年取字,或与名同义或与名相反。慕容落华倒好取个“毅然”,不伦不类不说,还有些“土气”。
林纪年虽对他说取什么字自己高兴就好,暗地里却发誓死都不要叫他的字。
一听有人,小宫女白皙的脸庞唰地变红。羞愤回头喝道:“谁在那,出来。”
林纪年本来也没在躲。虽然穿着宫女服饰,可好歹也是个三品良娣,大摇大摆的也就出来了。
“你笑什么!”小宫女愤愤不平道。
林纪年见小宫女气得像只小鼓蛙,竟觉得小宫女有些可爱。不由燃起了弄捉她的念头。
“我……笑你目光短浅!轻易就想将终身托付给一个平凡男子。”
在林纪年看来,小姑娘情窦初开,很有可能是迷上了哪个小侍卫。
只是入了宫,宫女是不能私自动情的。喜欢上别人,徒添烦恼也就罢了。若是受人鼓动,做了出格的事还可能招惹杀身之祸。
心上人被数落,小宫女更不乐意了。眉毛皱在一起,脸气得越发圆润。
林纪年却不让她有机会发作,接着道:“想想这宫里,太子才是最有前途的,要嫁也得嫁太子这样的人物啊…”
女孩的情感总是纯粹美好的。与其让她陷入被小侍卫蛊惑的境地,不如给她一个更难实现的幻想。
等到她安度到出宫之日,回想过往,也不至于觉得自己的生活只有枯燥陈乏。
谁知林纪年话没说完,小宫女就像炸了毛的小公鸡,抓起身边的花篮,就把里面的花就全泼了过来。声音也尖锐了几分。
“你…简直大逆不道!”小宫女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喝道:“你是哪个宫的!”
林纪年对小宫女的反应也是始料未及。说她心上人的时候还没怎样,一提太子都要杀人了。难道是仇人?
“…东宫的。”林纪年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是…哪宫的呢?”
小宫无视林纪年的问题,恶狠狠地说:“我记住你了,给我等着!”
林纪年嘟囔道:“我也记住你了。”
虽然没有坏心,但数落人家心上人这点林纪年是理亏的。理亏自然有些后怕。
“小姐,这小宫女太无礼了。”若离看了看一地的花,嘟起了小嘴。
“白色的…牡丹?”林纪年捡起一朵拿在了手中把玩。“留在这太可惜了,捡回去吧!”
若离将此事全告诉了云嫱,却见她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云嫱姐姐不舒服吗?”若离投过关切的目光。
云嫱别开头。“这些花交由我打理,你快去先去替良娣梳妆。”
打发了若离,便四下无人了。云嫱拿着花跑到自己房间,却将其锁在了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