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陈文组驻地的车上,伍岛进说道:“你们还记得上次美林商行有几名抗日分子逃脱的事吗?”
岗村平答道:“那时我还没有到任,不过我也听说了这件事。”
伍岛进又说道:“服部君,你认为敌人为什么会发现我们的监视?”
服部秀城一边开车看路,一边侧耳倾听伍岛进的问题,虽然他听得断断续续的,但也大致明白伍岛进的意思。
“课长,这个我也不能确定;虽然我担心是陈文组的人泄漏了消息,但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许是……我们警察监视的痕迹太过明显,才导致暴露的吧。”服部秀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伍岛进笑道:“如果是后一种可能还好;但如果是前一种可能的话,这次我们就用这两个机场间谍来试探一下吧。”
岗村平问道:“课长,你打算怎么做呢?”
服部秀城没有说话,他也很好奇伍岛进打算怎么做。
“上次监视美林商行只有我们汉口宪兵队和陈文组的人,如果真是陈文组泄漏的消息,那我们就把这次抓捕机场间谍的任务交给他们,你们觉得这个内鬼得到消息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岗村平马上答道:“他很可能会通知机场间谍!”
“但这样做的话,万一机场间谍真的逃跑了怎么办?我们又该如何向军部交代?”服部秀城提出了质疑。
伍岛进又说道:“当然不能完全依靠陈文组的人,我只是打算让他们冲锋在前,我们在外围收网;如果最后那两个间谍是在外围被我们抓到的话,那么陈文组就绝对有内鬼,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全力找出这个内鬼,再循着这个内鬼端掉整个军统在武汉的地下组织。”
“我明白了,课长,你这一招真是高明。”岗村平拍起了马屁,但他的表情和语调一点都不浮夸,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哈哈!”伍岛进坦然接受了赞美。
又过一会儿,服部秀城说道:“课长,我也认为这个计策可行,但我觉得在向陈文组下达任务之前,我们应该先在外围布置好抓捕的人马,否则万一真有内奸通风报信的话,机场间谍很可能会逃掉的。”
伍岛进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然后说道:“服部君你说的很好,刚才我已经让我的助手回去让本清君带领本部的一百人悄悄赶到姑嫂树村的外围,具体任务也限于本清君知道,他应该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在外围埋伏好的。我们则在一个小时后再开始布置任务。”
服部秀城笑道:“原来课长早就安排好一切了。”
“好了,快到了,我们不说了。”伍岛进看到不远处陈文组驻地的大门,就主动终止了讨论。
“是!”服部秀城放慢了车速,将车缓缓开进了陈文组的院子。
……
中午时分,李广元匆匆忙忙回到他在伪中华联合通讯社武汉分社的办公楼,他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武汉分社的社长,不过他刚一进大楼就发现在楼梯口吸烟等待的朱若榆。
“站……老王,怎么站在这里?好久也不见你!”李广元见到朱若榆高兴之下差点喊露馅了。
“嗯,过来发一封电报,正想着你在不在呢。”朱若榆把烟掐灭,又把剩下半截烟放进了随身的烟盒里。
“那去我办公室喝杯茶吧。”李广元正好有要紧的事要汇报。
朱若榆笑道:“好,我就是来找你喝茶的。”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李广元的办公室,李广元将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小声说道:“站长,有情况!”
“什么事?你慢慢说!”朱若榆预感到有事发生,因为李广元有些慌乱。
“我们设在日军W机场的暗哨暴露了,这是他们前天晚上请示撤离的电报。”李广元从书架上的一本书里找出一张纸并递给朱若榆。由于李广元身兼朱若榆的发报员,所以他也知晓刘进和吴可的存在。
朱若榆接过那纸条,不过他皱着眉头说道:“以后这种情报尽量不要留,能烧掉就烧掉。”
“我知道。这次是事关重大,我又不能替你做决定才保留的。”
朱若榆快速地将那张纸看完,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日本人够大手笔的,竟然舍得调用三个大队的飞机;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两个撤离吧。”朱若榆边说边掏出火柴,将那张纸烧掉。
“好,我现在就拟电文。”李广元松了口气。
朱若榆又问道:“你刚才慌张什么?就是为这件事吗?”
“对!这个事不能再拖了,如果今天您再不回来,我就只能代您通知他们立即撤离,因为我刚得到消息,日本人马上就要进村抓人了。”李广元铺好纸笔,准备写电文。
“刚得到消息?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朱若榆凭直觉感到一丝不对劲,因为日本人花这么大代价才发现刘进和吴可,又怎么能轻易把消息透露出来?
“就在上午,伍岛进带着汉口宪兵队的新任队长和副队长到我们组视察工作,随后又宣布行动命令,让我们下午一点出动三十人到姑嫂树村执行任务,我怀疑就是针对他们。”
说话间李广元已经写好了电文,倒不是他写的快,而是电文只有寥寥几字——“你已暴露,速撤離”。
“站长,你看这样写行吗?”李广元将纸条递给朱若榆。
朱若榆接过纸条,却没心思看了,因为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日本人的做法太反常了!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抓人?三十个人又不多,宪兵队和宪佐队随便一凑就出来了。就算宪兵队真的缺人才让陈文组去执行抓捕任务的,那也没必要提前这么长时间就把任务地点透露出来,而且还能放这些要执行任务的人出门,日本人又不是傻子。
“不对!日本人是怀疑陈文组有内鬼!”朱若榆马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这个电文不行!”朱若榆说道,并掏出火柴将手中的纸条烧掉。
“啊?为什么?”李广元感到很奇怪,因为这种简单的电文他已经写过很多次了,肯定不会是措辞的原因。
“你可能也已经暴露了。”朱若榆一边烧着那纸条,一边说道。
“我暴露了?”李广元面色一变,急忙回想最近哪里有疏漏。
“对,只是可能。我问你,伍岛进布置完任务之后,你们都有谁离开了陈文组?”
“有谁离开……有我,因为我要回来拿今天上午通讯社内搜集的可疑通讯电报,伍岛进就同意我出来了;还有肖亚军,因为他老娘生病在医院里没饭吃,他得过去送饭;后面还有两个人有事,好像伍岛进都允许了。”李广元说着说着自己也感觉不对劲,日本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执行任务之前想离队就能离队?
听到不止一人离开,朱若榆松了一口气,否则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任由刘吴两人牺牲,也不一定能打消伍岛进对李广元的怀疑,而怀疑往往就是暴露的开始。
朱若榆露出凝重之色:“好,那还不要紧,以后我再给你解释。你现在赶紧把搜集的可疑通讯电报送到陈文组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不过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定要配合好日本人,绝对不能露出马脚,更不允许表现出丝毫犹豫和同情。”
“是!”经过朱若榆一连串的提问,李广元也终于明白伍岛进是要借此机会试探陈文组,但糟糕的是他却跑出来了。
“好了,我也得回去了,快走吧。”朱若榆看了一眼手表。
随即两人一同出了办公楼,并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本来朱若榆到伪通讯社是要给王一峰的父亲,也就是王金辉发一封电报,告知他王一峰已经安全抵达汉口的。电报内容由他亲自拟好,风格也与王一峰的日记保持一致,想来不会有多大问题。
而且在头一天晚上,朱若榆赶到王一峰寄居的姑妈家中,并潜进去找到了王一峰的所有日记,之后他又连夜去调查王金辉的情况,得知王金辉在老家,并且在短时间内确实无暇到汉口来他才稍稍放心。然后一大早他又乘坐公共汽车回到汉口,一下汽车就直接到伪通讯社给王金辉发了一封电报,之后他正在吸烟时就遇到碰巧赶回来的李广元。
但李广元带给他的是个坏消息,而且因为伍岛进棋先一步,他还没办法通知刘进和吴可立即撤离,否则就会让伍岛进歪打正着,让李广元进入伍岛进的怀疑名单,这当然是他不能看到的。
朱若榆能猜到,伍岛进怀疑陈文组有问题是因为他们在监视美林商行时泄漏了消息,但那只是李广元意外得到的消息,没有丝毫痕迹可查。朱若榆也知道日军宪兵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但他没料到是伍岛进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扩大打击面,一网就把李广元也撒进去了。
如果朱若榆在伍岛进给陈文组布置任务之前能通知到刘进吴可的话,那就完全没有任何后患;但问题是他那时候还没有回到汉口,所以事情才弄到如此地步。
朱若榆一路思考着回到他在中山路的那间小屋,屋子里有一台备用电台。他迅速拟好一张电文,并向刘进和吴可发去。
“请凤凰立即向北去见梧桐树,大鹏留守。”
凤凰是吴可的代号,大鹏是刘进的代号,而梧桐树是军统总部派给朱若榆的一支别动队,人数有五百人左右,平常就在城外打游击,一有任务就会听候指令接应。
放弃刘进是朱若榆最无奈的选择,因为刘进和吴可两人绝不能都安然脱身,至少要留下一个做为伍岛进的猎物才行,否则李广元在陈文组就要暴露。
至于被放弃的为什么不是吴可,朱若榆完全是从性别考虑的,吴可是女队员,一旦落到日本人手里,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她绝对会生不如死的。
只让一人牺牲,就能保存其他人。为了抗日的大局,朱若榆别无选择;好在他很有希望在另一个地方安插一枚也很有分量的棋子,如果能成功的话,多少能弥补一些他失去刘进的遗憾。
随后朱若榆又给梧桐树发了一封电报,命令他立即派人接应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