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乐宫到两仪殿,要经过凌烟阁,神龙殿和月华门,大概半个时辰,便到了。
今夜两仪殿灯火通明,左右卫队列整齐,守备森严。
李德的徒弟小喜眼尖,李舜华还没进门,他一溜儿小跑过来,哭丧着脸挤出来一个笑:“殿下可算来了,师父走这一个时辰陛下都摔了两盏茶三回奏章了,咱们做奴才的就指着殿下这尊活菩萨来救呢。”
黄门们嘴甜,能做到总管徒弟黄门,嘴皮子更不用说,讨乖卖巧信手拈来,李舜华笑着打了一下他的帽子,进了两仪殿。
“臣妹叩见皇兄,皇兄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明德帝正在看地图,闻声忙起身走下来。他今年二十八岁,眼眸狭长,眼睛很黑,长眉入鬓,是个文士模样的俊俏男子,穿着明黄色常服,面皮却有些瘦弱的苍白,颧骨有些高,不笑的时候,微微有些严肃的感觉。
“阿槿快起来,朕说过多次,你我兄妹之间不必多礼。”
她名字中的舜华,是木槿花的意思,故亲近之人,都叫她阿槿。
李舜华起身,大臣们跪着朝她行礼,她在龙椅左侧坐下,挨着龙案的一头。
“各位臣工请起身吧。”
今日来的大臣,大约有十几人,几个尚书,张相,还有门下省中书省的人,都算是朝廷重臣,可见情况确实紧要。
明德帝拿了奏章递给她:“这是黄昏时分千里加急的山南道襄州刺史的奏章,你看看。”
李舜华接过来。去年年内山南两道大旱,接连数月无雨,百姓颗粒无收。皇帝大开国库,发赈灾银粮救济。然而明德帝继位三年,广施仁政,减免赋税,山南道人口密集,连施数月银粮,国库空虚,开春适逢春种,然百姓吃饱都难,又哪里能留下麦种。
国库连月入不敷出,根本无力拿出粮食供给播种,可如果错过春种,朝廷又哪里有粮食赈济百姓到四月。朝廷还未商讨出办法,前日两道百姓却暴动,襄州刺史连上了几道加急奏章,今日下午到达宫里,明德帝召了重臣们探讨半宿也没有可行之策,这才叫了李舜华来。
大周民风开放,百姓豁达,女子参政者却也寥寥无几。但是摄国长公主之所以封号为摄国,便是有干摄国政的意思,这个封号是她的父皇贤宗皇帝李文去世后留下的遗诏中特别定下的。
按理而言,以此为号者,位列三公,参议早朝。但李舜华并没有这么做,她父皇为什么要特地留下这么个遗诏,他确实很宠她,在位时也常常同她讲政事,询问她的政见,但倒也不至于直接让她入朝为官,她一直想不明白。她在政事上虽有天分,但并不是野心很大。故,虽有这个身份,但如若明德帝不主动提起,她是不会明面上插手朝政的,至于早朝什么的,她也从未去过,明德帝倒也没有提起过。
她放下奏章,还未说什么,下面便有人开口了。
“臣侯思明斗胆请问,殿下看了奏章,可有何解决之法?”一绯色官袍的人出列,看着约三十来岁,是新上任的门下侍郎。
李舜华:???你们商量半宿没商量出来,她就看了半盏茶功夫不到,就得拿出个章程?
“侯大人想必也知晓奏章内容,大人于此良久,可有任何对策?”李舜华反问,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倒烧到她这里了。
那侯思明出身科举,相当迂腐,认为女子当三从四德,见不得女子议政,处理国事。
他自知并无办法,脸色十分不好看,正欲再说话,明德帝却开口:“侯卿,长公主自小通政事,与朕和诸王同师,卿无须有任何疑虑。”
“是。”
工部尚书宋大人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如今之计,唯有从剑南、黔中、江南西、淮南四道调粮救济。”
话音刚落,便被中书令丞相张大人反驳:“剑南和黔中气候炎热潮湿,山南道的气候根本不适宜,况且淮南以水稻为主,麦种又有多少?江南西虽为粮食大省,去年初刚逢大涝,自给自足都难,如何有粮食供给山南?”
户部尚书江闻清道:“丞相大人所言不假,除此之外,山南多地粮价飞涨,从一斗米五个铜板涨到一两银子,整整几百倍啊,陛下!”
“陛下,粮价确如江大人所言,除此之外,许多富商,粮铺还在屯米抬高粮价,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说话的是中书舍人周连,贤宗皇后也就是李舜华生母的弟弟,先丞相的第五子,是她嫡亲的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