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心下来,二人无话半晌,山中寂静,只有虫鸣和脚步声。
李舜华打量了他一会,他穿着黑色交领窄袖袍衫,除了俊俏些,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别的东西。
然此人功夫甚高,身携长剑,想必不是一般人,如果身世背景简单,倒可以为她所用,她斟酌示好:“我叫阿槿,郎君叫什么,又为何深夜在这山林之中?”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回道:“采些草药。”
李舜华低头,看见马脖子上果然挂着个布袋,又开口:“郎君是医者吗?采药为何夜里来?”
那人回:“不是。”
……真是冷漠,罢了。
四周安静下来,两人一马继续走着,渐渐地,李舜华觉得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臂,缩着身子,将手肘抵在马上。
又过了一会,她的头也开始疼起来,四处的风好像直往里钻,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只身下的大黑马还有一丝暖和,她哼了一下鼻涕,感觉脑子有些混沌,心中却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发热了。
马一晃一晃的,脑袋也越来越晕,可是她不能睡过去,眼前这人虽然救了她,但到底身份不明。
其次,她尚且不清楚青山观那边的情况,杀手很了解她,所以要她命的人她应该是认识的,朝堂后宫,青山观现在鱼龙混杂,不能见到自己人,便擅自回去,说不定更是自投罗网。
再,如果她的失踪并没有被人发现,那便更不能这副模样直接回去了……
如今世道虽民风开放,可皇室中人,站在风口浪尖,还是被世人以更苛刻的目光审视,她可不想未来三天,成为街头茶坊酒肆人们聊天八卦的对象。
李舜华心里盘算,眼皮却控制不住的打架,她看看四周,一片漆黑,也没什么风景物什让她提神的,她越来越困,无奈,只能开口,靠说话提神:“郎君到底叫什么,不妨告知阿槿,日后阿槿好报答郎君。”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李舜华没有介意,又开口:“郎君的马叫步景吗,我看这匹马威武健壮,想必是个良驹。”
没有回答,正常……,她不介意的继续,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聊天,说话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郎君既不是医者,那郎君是做什么的?”
“……”
“我看郎君气度不凡,可曾入仕?”
“……”
“郎君贵庚几何?”
“……”
“郎……”她开口到一半便被打断,那人似乎是忍无可忍,回头皱眉道:“女郎。”
“嗯?”李舜华疑惑。
“可否闭嘴。”
李舜华:“……”
她默默地不再说话,唯恐那人烦的很了,将她从马上丢下去自己走了。
她慢慢的俯下身子趴在马上,一只手按住伤口,靠痛觉来让自己清醒,马鬃扫在脸上,她纠结了一下,将鼻涕都抹在了上面……
后来李舜华已经没有精气神说话或者做其他的事情了,温度在消退,意识也在模糊,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撑不住了的时候,终于接近了青山观。
青山观本就皇家道观,修的壮阔庞大,但仍然住不了全部随行之人。
如今外五里全部都是帐篷,那些品阶较低的官员、宫人以及士兵都只能住在帐篷里,此刻正是深夜,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
她在远处林子里看过去,面上好像是一片安静平和,可是她发现金吾卫明显少了很多,只有一小部分金吾卫和一些千牛卫。
那些少的金吾卫应该是去找她了,如此看来,她失踪一事已经人尽皆知。
她心中正想着对策,那人已经牵着马停下来了,他照着之前的样子让马儿跪下,李舜华慢吞吞滑了下来,只要不怎么动,伤口已经几乎感受不到很痛,可能是草药的原因,血在渐渐止住。
李舜华下来站定,看见那人摸了一下马鬃,便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干笑一声道:
“今日多亏郎君救命之恩,如今又添了送阿槿回来的恩情,郎君不妨留下姓名籍贯,也叫阿槿日后能找到郎君报此大恩。”
那人站在马头处牵着缰绳,眸中没什么波动,一身黑衣仿若带着月夜清凉,说出来的话也好似玄铁寒冰,他道:“不必。”
她就知道。
他说完便要牵着马离开,李舜华上步拦在他面前,收起玩笑,神情认真且执拗:“我知郎君救我并非想挟恩图报,只是阿槿向来不欠人情,郎君不愿留名也罢,我有一方白玉,乃是贴身之物,日后郎君如若遇事,可到京都醉霄楼,出示此物,阿槿定出面倾力相助郎君。”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中拿出那白玉,递到他面前。
那人听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睛一扫那白玉,却倏地一变。
李舜华还没来得及张口问,便被那人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劲却很大,热意和疼痛一起袭来,李舜华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他之前那样冷冰冰的样子,便要怀疑这其实是个登徒浪子。
她的手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他带着定在眼前,那人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很久,开口,语气不像是之前那样波澜不惊,带着一丝急迫:
“这块玉佩,你哪里来的?”
李舜华不再挣扎,看着他:“此乃家母遗物。”
那人看着他,眼睛里黑意涌动:“你母亲是何人?”
李舜华看着他,先前的疑惑已经收起,眼底浮上惯常的笑意,眯着眼:“郎君既如此问,当先报家门。”
那人听言,用另一只手拿走了白玉,松开了她的手腕:“傅某失礼,请女郎海涵。唯恐祸事,故不便告知家门。”
他如此说着,脸上却并未有什么歉意,只微微颔首。
李舜华见他这样说,又看他周身服饰和神态,死活不愿表明身份,又不肯透漏姓名……
她突发奇想,她莫不是被一堆杀手追杀然后又被一个杀手给救了,然后这个杀手害怕自报家门被官府找麻烦或者说是怕因此坏了规矩而被踢出杀手组织因此丢了饭碗?
李舜华神色有些复杂,忽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何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