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妾担心殿下,故将观中所有神仙菩萨拜了一遍,以佑得殿下平安归来。”
林太后听闻此言,拉住王婕妤的手,又红了红眼圈:“哀家知道你素来与阿槿交好,孩子,你有心了。”
王婕妤垂头,默默道:“如今儿妾身子笨重,不能亲自寻找,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林太后又走近了几分:“阿槿回来后,会知道你的心意的。”她停了停,笑得和蔼,又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虽说如今胎儿稳定,但今日车马劳顿,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就怕有个意外。”
王婕妤应是,行礼便退去了。
林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月夜,像是对着上苍,亦或是满观神灵,呢喃道:“若是阿槿平安归来,要我如何都行……”
……
三月初九,周贤宗乾陵
从昨日帝王驾临,青山观中众道人便开始布置一应事务,除此之外礼部官员和国子监众人布置经幡仪仗,喇嘛道长们已经在此三日念经祷告,此时乾陵入目几乎全为黑白二色,很多官员寅时已经陆陆续续正装列队,等候卯时皇室到来便开始大奠典礼。
此时的青山观后主殿,明德帝已经身着衮冕,冕端各垂十二旒,每个旒上有十二珠,按照青赤红白黑的顺序排列。衮服内白外黑,上着十二章纹。
内侍宫人尚在整理衣饰,一片忙碌。
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低着头走了进来,行了礼,便直接在明德帝耳旁密语,明德帝眉头紧锁,听完摆摆手让他下去。李德带着宫中人已经避到外间,见那人走了出去,才又进来。
东厢房,皇后则是一身祎衣素纱中单,蔽膝,大带,深青衣,革带,舄,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头上戴有十二枝树花,两侧配有博鬓。宫人收拾好之后,便起身前往三清阁四御殿前。
周礼中祭奠礼仪严苛,除了皇室嫡系未嫁女,其他女眷,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则携两朝后宫其她众女眷在观中举行内奠仪式。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站在首位,她们二人礼服仪制同皇后大体相同,只是祎衣素纱中单外头是黑衣,显得更加庄重威严。
太皇太后张氏一头华发,丹凤眼,看得出来保养十分得体,举手抬眸,目光迥然,气势逼人,相比之下,一身同样服饰的皇太后就显得柔弱了些。
“太后,阿槿找到没有?”
太后闻言又想垂泪,却又有些畏惧,小声答道:“未曾有消息传来。”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睛,又问:“淮南王回来了吗?”
“没有。”这次答话的是周太妃,她是三皇子也就是淮南王李觅的生母。
与此同时,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另一素衣女子一脸漠然,看着这一幕,面上瞧着是个温婉动人的大家闺秀模样,她就是遂安公主李霁华,路疏的异母姊,虽被封了公主,入了皇室,但到底生身父亲是江都王,故只能留在这里同后宫一起祭拜。
……
乾陵
时辰临近,喇嘛道士,皇室,百官,皆肃静而立,皇帝站在首位,听着礼部汇报,之后,他登上礼台,语气痛心,道:“想必众卿皆已听闻长公主失踪一事,事到如今,长公主仍然下落不明,淮南王担忧不已,已经亲自去寻找,其二人现下仍然未归。”
此言一出,下方众人虽知晓此事,但仍相互看着,都不知如何言语。
大奠礼仪严苛,皇室子弟更甚,贤宗大奠,不到场者皆被认为不事祖宗,不敬祖宗,为不孝子孙,轻者逐出皇室,贬为庶民,重者直接处以绞刑。
上方帝王意味尚且不明,百官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静默良久,只有门下侍郎侯思明撩袍下跪,义愤填膺:
“臣启陛下,长公主昨日傍晚于林中失踪,不明原因,淮南王虽说是去寻找,但是在如此重要的祭奠之前,其二人随意脱离队伍,本就是不遵礼法,不敬先帝,臣请陛下严惩。”
此言一出,倒有许多人附和,大奠确实极为重要,长公主确实有违法制。大周礼律上明确表明此般境况上当如何处置,虽无情,倒也合理。
此般论来,此举倒是不畏皇权的忠言,为官者谁不想载入史册,后人传颂。再加上,门下侍郎说完之后,皇帝并未发怒,只是皱眉细思。
百官心中盘算的精明,于是越来越多人站出来附议。
一时间,几乎除了明显的长公主一派,几乎所有人都跪下谏议,皇帝背过身去,像是很苦恼的样子,半晌才阴着脸转过来,道:
“长公主与淮南王未能参加大奠确是有违礼制法典,然现下并不明朗长公主是自己出走还是被奸人所掳,淮南王又是事出有因,叫朕如何下决断?”
他刚说完,便有直着脖子一脸刚正的礼部官员出列道:“陛下此言差矣,周律上严明不究原因,祭礼不到者一律严惩,陛下此言,倒像是与长公主和淮南王开脱。”
“陛下!陛下虽然疼爱弟妹,然二人此举有违律法,陛下当着先帝的面,怎能如此袒护,不顾礼制,这让我大周江山如何稳固,政事如何清明,陛下莫要让地下的先帝失望啊!”
说话的是中书令张相,他这话其实有些僭越,然他为三朝老臣,位高权重,又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故而无人反驳他的话。
祭奠大礼,百官位置皆按照礼制,先是皇室宗亲,接着是三省官员,再后来是六部,江恒站在队伍末尾,前头争论的声音隐隐传来,他听着这一字一言,嘴唇抿的发白,仔细看去,眼底还有些乌青。
皇帝不语,片刻后,痛心开口:“既如此,朕也不能不顾祖宗礼法,百官谏言,长公主与淮南王既违祖制,不论原因,朕从轻处罚,便……”
“陛下!”明德帝后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出言的人是江都王世子路疏,他跪下行了个规矩的大礼,道:“陛下,此刻虽按惯常应到陵前,然距离卯正,尚有一刻钟。”
“陛下,大奠虽要求半个时辰便到场准备,但到底此刻尚未开始,此刻降罪,的确名不正言不顺。”半晌沉默不语的中书舍人周连出列,看了一眼帝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