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之后,知意送了一堆文书和信封过来。
信封是暗镜台递过来的,文书则是朝中的一些事,李舜华草草看了,文书和信封中大都的是一件事。
今夏北方雨水充裕,南方则连续暴雨多日,造成了一些严重的洪涝灾害。特别是长江沿岸的各州府,多是山南东道,淮南道和江南西道的一些地区。这件事情今早已经在朝堂上议过了,明德帝在这件事情上倒是不含糊,直接拨了国库的银子赈灾,并且封了那个门下侍郎为赈灾使,右卫将军林长青为副使,共同南下。
李舜华有几个庄子离京有些远,也受了些影响,庄子的庄头已然写了信来询问今年的收租怎么办,这事情向来是交给明姑处置,李舜华在农作物上不是很在行,所以只匆匆看了前两封便放在了书案旁的雕花抽屉中,准备叫明姑等会过来处置。
至于李舜华,现在满脑子想的事情都是她要向路疏表明心意这件事。
思前想去,李舜华终于决定将此事敲定,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日午后,至于地点,便在京郊的一处十几里的大竹林,路疏爱松爱竹,李舜华觉得,在竹林中他应当能更加喜欢一些。
……
江都王府
祠堂前跪着一身素白单衣的路疏,江都王路照站在一旁,痛心疾首看着他。
“父亲,儿子请求赐家法。”路疏道。
路照扶着一旁的椅子扶手,道:“疏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路疏抿着唇,不发一言,良久,老管家拿了鞭子过来,呈给江都王路照。
路照看着那长三尺的短鞭,足有成饶手臂粗细,鞭身呈红褐色,上面爬着蛇皮纹路,在光下泛着光亮。
路照犹豫良久,直到路疏又出声,才从老管家手中接过来那鞭子,颤抖着拿在手中,试图劝他:“疏儿,此事若是追究到底,其实不是你的原因,你不要太将你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路疏垂下眼帘,睫毛颤了颤:“是我的过错,是我一意孤行,连累外祖父一家,母亲怪我,也是应当的。”
他又道:“若是那日听了陛下的警告,不再犹豫不决,或许,外祖父一家,便不会落得如此结果了。”
“父亲,打吧。”路疏最后道,“只有这疼,才能叫我清醒,叫我记住这教训。”
江都王终究是狠了狠心,一扬手闭着眼,一鞭落在路疏的背上,路疏的白衣一下子便破了个口子,血浸染出来,渐渐发散开来。
路疏抿着嘴,只有一声忍不住的闷哼,江都王听着这声音,脸皱的像是抽在他身上,只是他知道路疏的脾性,再也没有用,就像他们之前劝告路疏,叫他回转心意一样。
路照闭着眼睛,想起来刚才晕厥的妻子,想起来妻子的泪水和哭喊,终是狠下心来,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打在路疏的背上。
路疏跪着,双手垂在地上,额头上汗珠密布,滴落在地上,脸色白的像是一张被水浸过的纸,双眸垂着,往常琥珀色的眼珠已然没了往常的神采,像是失了一切的颜色和光亮。
路疏一共挨了三十鞭,打完后整个背部都是一片血红,中间是鲜红,周边的血迹逐渐变深,浓稠的渍在白色的衣裳上,醒目刺眼。
周边站着的老管家和一众侍从不忍心看,纷纷背过了身子。
从始至终,路疏除邻一下的时候闷哼了一声,之后再无出过一丝一毫的声音,好像这一鞭鞭的,不是打在他的身上一样。
……
午后李舜华乘了马车到了之前计划好的地方,她出宫的时候就已经打发了身边的林安去了江都王府通知路疏一声,是有要事相告。
李舜华先到那里,昨日刚下过雨,今日气晴朗。路面既不泥泞难走,却也不觉得闷热,李舜华觉得自己挑了个好。
再加上此处环境优美,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竹林深处有处空地,周围竹叶环绕,幽深宁静,李舜华又觉得,自己挑了个好地方。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手拿三尺细长软剑,头上束了男子的玉冠,描了眉,点了唇,更觉得自己十分英武。
趁着路疏没来,李舜华觉得自己可以先再练一会儿,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够熟练。
知许跟林安听完了李舜华的吩咐后便先回宫了,周海昌和明姑本来就没出宫,是以现在,只有知意一个人站在旁边。
李舜华将那套剑法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熟练地不用思考便能行云流水地接出下一个动作,这时她有些口干舌燥,一看才发现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
李舜华坐下来歇了一会儿,又让知意跑去竹林外的茶棚买了一壶茶水,知意提着茶水回来的时候,李舜华第一句问的是:“你见有马车朝这边来吗?”
知意摇摇头,李舜华倒也没怎么样,接过来倒了两碗茶咕咚咕咚喝了,而后坐着休息,瞧着竹林随风摇摆的树梢和远处的边。
李舜华觉得自己计划的十分完美,舞剑这个主意很完美,这身衣裳很完美,这把剑很完美,这里的环境和气都很完美,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路疏没有来。
是的,路疏没有来。
李舜华从午后等到傍晚,看着万里无云的蓝渐渐堆起来淡黄的云朵,再变成火红的晚霞,最后变成黛青色的幕,路疏都没有来。
“知意,你是不是林安没有把消息送到,或者是路疏有事耽搁了?”李舜华侧着头问。
知意走到她身边:“奴不知,要不然奴再去江都王府看一看。”
“不用了。”李舜华站起来,她坐了一会又蹲了一会儿,如今脚有些麻,踉跄了一下,知意连忙扶住她,李舜华等到脚上针扎一样的感觉散去之后,才微微笑着对知意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江都王府瞧瞧。”
知意本想再什么,只是看着李舜华,眼眸中带着执拗的倔强,认真得让人疼,只得道:“奴遵命。”
李舜华跟着她回到城中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