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终究还是来了。

风溪云从浅眠中苏醒，江满楼已经在一旁坐着了，为她备好了饮品和小食，连服饰都施了洁净术，整齐叠着放在窗边。神夭在屋外候着，风溪云慢条斯理洗漱完毕，打开门的瞬间十来个人齐刷刷对着她行了一礼：“见过神君，上神。”

她心中惊讶，面上不显，但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江满楼站过来，不动声色扶了一把，道：“今日你们何时去处理万骨塔？”

“下午申时，但上午须得减弱法印。”神夭恭敬道：“我想请二位移步万骨塔，好熟悉一下阵法封印，以免入内后遭遇反噬或是压制。”她顿了顿，咬牙问：“须再问一句，二位真的要入塔吗？”

“入。不入，如何知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风溪云微微颔首，“带路吧。”

神夭不再多问，低头带路。风溪云和江满楼跟在最后，一路目不斜视，余光却瞟见不少景色。风溪云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太古时期留存的地方，好些东西都是现如今六界没有的。”

江满楼往她身边凑凑，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笨呐，我去过九天天墟，意承那么多魂魄回忆，有些东西自然也认得。”风溪云无奈笑笑，“譬如，太古有一种连理果，琥珀色，晶莹剔透，脆而香甜。果叶小而重瓣，厚实软滑，那果子只需一枚，香味便能绵延千里，醉人心魄。”

“这连理果，我倒是在母君的手札中见过，但应当也是随着白银劫世消失在六界了。”江满楼捏了捏鼻梁，“怎的，这儿便有？”

风溪云笑道：“是有。”她抬手往左前方指了指，老远之外立着一株粗壮的青白色大树，树干是青灰色透明的，筋脉分明，叶子呈青白色，圆圆的，叠在一起，树梢上挂满了绯色的绸缎：“那便是一株连理树。就此看来，这镇上也只有这一株连理树了，不然也不会被居民权当月老树挂着。”

江满楼懒洋洋地抬嗓：“连理果，为的是人们喜结连理。吃了这连理果，若是两个心意相通之人，便会在相距不过百里时心中悸动，当月老树挂着绯绸，也着实没什么用。”

风溪云走得慢，却和前面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变：“人活着，心中总得有个寄托。要是没了寄托活着，却是和行尸走肉有何分别？鸳鸯相慕，狼群有主，想让一个人死去，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剥夺他的寄托，那比一刀刺死他还要来得残忍。”

连理果剔透的果子在阳光下泛着荧光，江满楼老远望着，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小云云，那你有寄托吗？”

“寄托？与其说是寄托，不如说是支柱罢。”风溪云笑眯眯地拽着人停下来，“总得有个活下去的理由。”

江满楼挑了挑眉，却见风溪云忽地凑过来，在他耳根子下呼出一口热气，全部打在他耳后的皮肤上，烫起一片绯色：“那不就是你吗？”

调戏完江满楼，风溪云乐颠颠地往前走，江满楼双耳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却强自镇定：“嗯，你说的有理。”

“我说什么便有理了？”风溪云路过连理树时回头望了一眼，猝不及防被凑上来的江满楼吻了嘴角：“我说，你也是我的支柱，此话有理。”

风溪云缩缩脖子，笑了。神夭不敢回头看，只得扬声道：“神君，上神。万骨塔快到了，烦请二位收敛情绪，若是被魔气乘虚而入，在下也毫无法子解决。”

二人听了，立马理了衣衫，收敛眉目往前走。万骨塔很高，老远便能看见冒尖，如今近了，风溪云才看清，这万骨塔乃是无数碎骨拼接而成，神气浑厚，魔气也极浓。塔上白骨之中嵌着许多精纯的内丹，想来是为压制塔中圣物所用。万骨塔五个角封着不同颜色的陨石，藏着浑厚的神力，神夭一拱手，“便是这里。”

万骨塔……

万骨成塔，塔镇万魂。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削弱封印了。整座塔周围只有葱郁树木，无风无云，沉闷的可怕。风溪云远远站着，眉头一蹙，对着江满楼道：“这里头没有天书。”

江满楼看她一眼。

“白虎鞭、水火炮、震天弓、穿云箭，一层一样，越往上魔气越重，最顶上放着的便是穿云箭。”风溪云歪了歪头，细细辨认那些气息，“上面混着四神兽的精血……还有，那些被圣物杀死的妖魔的怨念。”

江满楼往前走两步，“既然如此，那这塔中镇守的便确定是圣物无疑了。可你现在并非姜璇玑，你还能操控这五圣物吗？”

“若是从前没有魔化的圣物，我倒是不敢肯定。可如今，便不好说了。”风溪云淡笑，“圣物有灵，只认一主。可魔化之后圣物之灵便不会再认原主，它们心中的魔气会使它们觉得，都是原主害了它们。所以，此时我借助姜璇玑的力量得到圣物再将其去魔化，这些个东西，到头来依旧是我的。”

她伸手，一团朱雀神火在掌心中闪现，冰冷刺骨的温度几乎要灼烧整片森林。神夭等人哆嗦着远离了一步，道：“神君，此时我们只是削弱封印，待下午才能正式打开。”

风溪云看她一眼，淡然道：“我明白。我不过是让这里头的小东西明白，它们面前站的究竟是谁。”

“千万年来仅靠你们便能将连九天玄女都无法镇压的东西世世代代镇死在此处，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原因吗？”风溪云微微偏了偏头，万骨塔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在那瞬间，自塔顶而下，一条极细但巨明显的裂缝横贯了整座白骨塔。神夭被吓得几乎窒息，“神君！您到底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这万骨塔从未出事，直到这沉日神君只单单放出了一团朱雀神火……

风溪云微叹，眼神落在那道缝隙之上。“你们自四神兽气息修化而来，自然能镇压这些圣物。只因为它们出自九天玄女之手，杀了不知多少在白银劫世魔化的四兽族人，为了肃清六界，日复一日，最终成魔……”

神夭众人心中震撼，不知作何反应。

“你们替那些族人对圣物表达了原谅，所以它们的魔气才能日渐消除，如今已呈覆灭趋势。”风溪云微微眯眼，“只是这四兽中有一脉白虎，性格暴戾，仇恨多年难解。而我如今又与他的后代有着过节，如此新仇旧怨，倒不如凑在一起，一并，解决了才好。”

江满楼心中一麻，他觉得风溪云又要搞事了。

云梦之地中白虎对于她的行为果然还是记恨在心，半点也不愿就此放过去。

果然，下一瞬间，那万骨塔四分五裂，风溪云腾空而起，一手朱雀神火一手业火红莲，长发飞舞，眼神冰冷而漠然：“那般倔强，不如让我帮你，磨一磨这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