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齐鸣,点点繁星缀满了整个蓝黑色的夜幕,依在墙角处稍高的杨柳垂下了几根青条,搭在了屋檐上边儿,江南的青石瓦被白日里的阳晒得暖暖的,这时亦是留有余温。
“啧,你过去点儿!挤着我了!”慕南风将余安向左边一推,差点儿将人一个推了下去。
余安两手死死扣住了屋顶上的瓦片,小声道:“你是牛吗!力气这么大!”
“嘿!你说什么?”慕南风左手握成了拳头,余安连忙用袖子遮脸。
“打人不打脸!”余安忿忿将头转向了一边儿去。
慕南风将拳头收了起来,又问了问余安:“你怎么会认识姜念的?”
余安自然不可能同慕南风说实话,他可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自己和晏知离的关系,只道:“那姜念不是孤儿吗?她逃来上京的时候,我请她吃过饭,你又怎么和她认识的?”
余安倒是好奇了,这姜念又怎会同慕南风认识。
慕南风两眼望着小院子,轻声道:“你知道定平王妃吧。”
“知道,不就是那个才一晚就死了的嘛。”
慕南风转头瞪了余安一眼:“那位姜随侍和定平王妃长得也是一模一样,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那日我便请她共同饮酒,后来我们俩就认识了。”
余安点点头:“你说,姜念和那个定平王妃长得一样?”
“是啊。”
余安不同于慕南风那般单纯,心底下有了一番思量,世间怎会有这样巧的事儿,下次找准机会还得去问问晏知离。
“诶诶诶,人来了。”慕南风拍了拍余安的肩,用手指了指小院里的两人。
一头发花白的老人扶着个瘸腿的中年男子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老婆婆反手锤了锤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中年男子。
“知录啊,明日你不要去砍柴了这么热的天,娘怕你中暑呀。”
被叫做贺知录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弓着腰锤着自己的腿,轻声道:“娘,我若不去砍柴,我们家吃什么呢?再说了,你儿子身体好着呢!”
老婆婆无奈的叹了口气:“知录,不是娘说你,你现在腿受了伤,那山路崎岖,怕是不好行走啊。”
贺知录安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贺知录的娘缓缓起身,抬眼看了看半轮清月道:“唉,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贺家?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混到了曹校尉手下,结果又遭了这种灾祸,还被人打断了腿,这叫什么事儿呀!”
“娘,您别想那么多了,就算瘸腿又如何?总归保下了一条命不是吗?你再去看看那曹家,那才叫凄惨。”贺知录点着腿起了身,拍了拍自己娘亲的背。
“也对,人还在就是最重要的了,你过几天得好好去谢谢那徐大师,他可帮了我们太多的忙了呀。”
“也是多亏了曹大人,曹大人同那徐大师关系不错,那徐大师倒是经常接济我们,过几日我就去潜光寺,谢谢徐大师。”贺知录这才由着他娘亲将他推了回去。
屋檐上的二人对视一眼。
“你认为这贺知录怎么样?”慕南风率先开口,今日姜念同她和余安说明了此次来杭州的事,便被派来一探贺知录的虚实,既是姜念所求,慕南风也是十分尽心,立马就思考了起来。
余安环顾了一下下边儿庭院里的景象,破烂的扫把被随意的扔在一旁,都被戳了好几个大洞的簸箕亦是靠在了焦枯的树干上。
“这个贺知录应是清白的,你看他家中皆是一派萧索的景象,住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边儿上,若说是装样子也就罢了,可如果真是他和曹真一起吞了那军火,倒也不至于每天拖着个残废的腿上去砍柴。”余安旋旋先跳下了屋檐。
慕南风也思考了一下:“嗯,有道理,回去同念儿讲讲。”
二人难得达成一致,却又因为走路产生了分歧。
“来的时候,走的是这条路!”慕南风指了指左边的羊肠小道。
“大姐,不,大哥,你是什么记忆?明明就是这条啊!”余安无奈的扶额。
“这条!”
“这条!”
“你走那边干什么?你不是说是左边儿的嘛!”
“你管我?”
……
“嘶,我腰都酸了。”姜念因着腹部的伤还未痊愈,只能斜侧着身子趴在屋檐上,一手撑着脑袋,目光没有放在庭院里,却是落在了面前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一身帛黑色劲装,马尾利落地用发带束起,斜月清光泼洒在男子如画的面庞上,坚毅的下颌线,微微扬起的薄唇,挺直的鼻梁,皆让那月光抹去了些棱角。
“你在看什么?”
“看美人儿呀。”姜念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脸色一红,紧紧眨了眨双眼,用手捂住了嘴。
“那个,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子轻然一笑:“那是哪样?”
男子的桃花眼不是特别大的那一种,而是恰到好处的,一弯便成了月牙。
同弯弯夏月一般美,不,应是说那半眯的月牙眼叫清月也失了颜色。姜念心中是这般想的。
“唉哟。”姜念本想翻个身,却不小心蹭到了瓦片。
“拿去垫着。”晏知离见状,从怀中取出了几叠小方帕,让姜念垫在腹部。
一张方帕定是不管用,可晏知离拿了怕是有十张出来。
姜念一惊:“你,你怎么随身带这么多帕子?”手却还是乖乖的伸到了晏知离面前,接过了方帕,又对折了一下,垫在了腹部。
晏知离见姜念将帕子垫好后才开口:“多带点帕子不好吗?外边儿这么脏,随时都要擦擦。”
姜念这才想起晏知离是一个极为爱干净的主儿,那一张张方帕恐怕还不够他用呢,不过垫在了腹部后,却是没那么疼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卫敬忠的后院有人进来,姜念是个闲不住的,主动便同晏知离讲起了话。
“主子,你从小都没放过风筝吗?”
“没有。”男子一脸冷然。
“那你的童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呀。”虽然知晓晏知离可能会不悦,但光从那几个记忆碎片来看,提取到的信息并不多,姜念只能试着问问。
晏知离转头一愣,对上女子无害的眼神。
“童年吗?许是像炼狱一样黑暗的吧。”男子仰头朝清月望去,眼眸里夹杂着复杂的眼色。
“没事儿,没事儿,黑就让他黑,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太阳了,哪里需要,哪里照!”女子小手戳了戳晏知离的左肩,一双清眸挂上了男子的倒影,满眼皆是微漾的水波。
晏知离侧头,入目便是姜念粲然的笑容,如玉般的皓肤添了些月色,小巧的鼻子下朱唇轻扬,盛了月波的眸子总是那般清澈灵动。
晏知离有些失神:“太阳吗?人间的太阳能照到无底的黑洞吗?
“当然可以了!我说可以就可以!我是太阳,当然是我做主咯。”
许是想把晏知离哄得开心些,姜念又转了个话题:“主子,你可知晓你的名字是何寓意?属下一直都觉着主子的名字十分的好听呢。”
晏知离刚缓和了一点的面色,却又是一沉:“能有什么寓意?无非就是知晓别理罢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得把眼光放大一点。”女子动手比划了一番。
“知离,知离,知晓别离,才懂得珍惜眼前人!这个意思是让你学会珍惜,这么好的字你竟觉得不怎么样。”姜念不满地敲了敲面前的小瓦片。
“真的是这样吗?懂得珍惜。”晏知离喃喃自问。
姜念发现,晏知离这个反派虽然做事狠辣,实则心里极度自卑,总是不愿相信他人,便安慰道:“对呀,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定是很疼你,想要好好珍惜你,也许是她自己有什么遗憾,希望不要在你的身上重演,所以就叫知离咯。”
“那你呢?你的名字是何寓意?”
“我?”姜念怔然,她的名字能有什么寓意,原身的爹娘定是对其寄托了美好的愿望,可自己这个名字还不是随意取的。
姜念有些失落:“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寓意。”
“你不是挺会分析的嘛,怎么自己就想不出来了。”晏知离察觉到了女子微变的情绪。
“姜念,今心一朝只为眼前人,念,便是让你勿忘心中人。”
“念……勿忘。”男子的话语似是一字一句地刻在了姜念的心间,她才知晓,自己的名字可以有这样的寓意。
回过神来时,却见庭院里跌跌撞撞地走来了一个人。
“那就是卫敬忠吗?”姜念小声问到。
“应该是。”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这名字也是卫敬忠,未尽忠。”姜念啧了一声。
却见卫敬忠甩开了手上的酒壶,冲进了面前的厢房内,因姜念和晏知离是正对着那厢房的,所以,里边儿什么情况都看得清楚。
卫敬忠一进去便大吼:“柔儿!”
女子只穿着一件红色的亵衣,便朝着卫敬忠走了过去:“老爷,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身材也太好了吧。”姜念不禁叹道,女子细腰堪折,上围丰满,肤白如雪,偏生脸蛋儿还小巧的不行。
“的确是比姜随侍更好。”晏知离扫了眼姜念趴着的身子。
姜念却一心只盯着房中的动静,卫敬忠火急火燎地将衣服脱了下去,一身倒是健壮的很,女子也立马便贴了上去,窈窕的身姿配上勾人的脸蛋,试问哪个男子把持的住,卫敬忠一把将女子打横抱了起来,丢在了床上。
下一秒,女子的亵衣便被扔了出来。
姜念小声惊呼:“天呐,天呐!他们开始了!你快看!”姜念拉了拉一旁的晏知离,却发现晏知离并没有什么动静。
“你怎么不看美人儿?”姜念转头疑惑地朝晏知离说到。
却见晏知离背过了身子,干脆躺在了屋檐上,双手枕着头,翘起了二郎腿,完全不在意这边儿的事。
姜念一惊,按理说男子不应是最喜欢看这种的吗?姜念第三世在军营里边儿,那些个小兵,隔三差五便偷来几本春宫图,还拉着姜念一起看,导致姜念现在看见这些,脸不红,心也不跳,倒像个老手了。
“主子,这可是活春宫!有人,有画面,还有声音!你居然不看!”连姜念都替晏知离感到有些不值。
“姜随侍好像很喜欢看这些嘛。”晏知离轻声道。
姜念也背过了身,躺在了屋檐上:“我?这有什么好喜欢的,看的多了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只是属下在替主子感到可惜啊,这要是错过了,可难得再找这样的机会咯。”
“还有啊,你说,为什么每次一到别人干那种事儿的时候,总是我们在听墙角?”
“回去我可要好好问问慕南风她和余安看到了些什么。”
“对了,还得问问五公子。”
“你怎么不说话呀。”姜念原是闭着眼睛说话的,发现身边的人半晌也不回自己一句,旋即睁开了眼,打算看看晏知离究竟在做什么。
“你!”姜念刚一睁眼,就见晏知离两手撑在自己的头边,半压着自己,清俊的面庞离姜念仅一指的宽度,男子灼热的呼吸洒在姜念的面颊上,耳垂不自觉的攀上了红意。
男子轻轻一笑,月牙眼似一潭清水,没了往日的冷冽以及那装出来的笑意,在此刻,是真真切切的笑,还有些打趣的意味。
“比起看,我更喜欢来点实际的。”
姜念支支吾吾半天,才吐了六个字:“这,这不合适吧。”同那夜一样的话。
“有何不可的?”
“这在屋檐上,不太好吧。”姜念暗自咽了咽口水。
面前的男子别头一笑,被压低了的嗓音在姜念耳边响起:“檐为席,天为被。”
晏知离说完这句话,厢房里还很是配合的传来了几声女子的呻吟,姜念脸都红完了,双手死死地捏着身下的瓦片。
“姜随侍,不想试试吗?”男子轻声地引诱着姜念。
姜念干脆又将眼睛闭上:“我,我是你的属下,这真的不太好吧。”上一次晏知离是因为吸入了春药,还是药性最烈的那种,想来晏知离也是为了救自己才来的宋府,便想着自己当解药也没什么,此刻晏知离清醒的很,说这种话,却是让姜念一时还接受不了。
更令姜念吃惊的是,这晏知离看着也不像是在说玩笑话,况且,要时刻记住他晏知离是个反派!看着表面风平浪静的,却不知背后已经干了多少坏事儿,而那些反派无一例外的都是姬妾成群,姜念可不想还没完成任务,就这么快把自己搭了进去。
“随侍,是近身伺候的意思,那你知道这近是多近吗?”晏知离用手挑起了姜念的一根发丝,轻轻玩弄着。
“有多近?”姜念颤巍巍的出声。
却发觉男子的气息似是离自己又近了些,冰凉的唇有意无意的擦过自己的面颊:“这么近。”
姜念黛眉骤然一松,睁开了眼,小手将晏知离的脖子一勾,自己撑起了身子,靠在了晏知离耳边:“够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