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顾宅几乎是在两座山中间的平地地带,靠山而建所以就算是在夏天最燥热的时候,这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这会儿月光透过浮动的云层洒在大地上,整个顾宅沉浸在一片安宁当中,听得到蝉鸣的声音还有微风浮动树叶的声音。
白淽站在长廊下,仰头看着头顶莹白的月亮,指缝间透出来微弱的光芒,如同夜色之中幻化出来的精灵,面容美艳精致,身上那条白色纱织长裙到脚踝的位置,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她回头看着身后走出来的男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世间最完美的相遇,也不过如此。
顾玖笙看了眼她脚上的拖鞋,转身走了回去,没过一会儿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拎了一双中跟白色皮鞋,臂弯内搭着一件薄外套。
他走到长廊上踩着木板同她抬手,“过来。”
白淽听话的走过去,往后捋了裙子打算蹲下来将鞋子给穿上就看到了自己面前高大的男人单膝蹲在地上,他抬手自觉的伸手过去捏着她的左脚脚踝。
“我自己来就行了。”白淽弯腰伸手去搭着他的手。
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再给他穿第二次鞋子,七尺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个男人还是不要轻易弯腰来得好。
更何况还是对着她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很容易引起误会。
顾玖笙给她将高跟鞋穿上,毫不介意的开口,“你今天为了我也操劳了一天,我们也是朋友了不是吗,给你做这些事情是很正常。”
正常吗,这事儿。
白淽在他的帮助下将两只鞋子都穿上了,其实说实话,她之所以拦下顾玖笙的手,还有另外一点,她长在山野,从小就爬山爬树的到处采药,脚上的鞋子也都是以平底鞋为主,这么冷不丁的穿高跟鞋,她是真的不习惯。
果不其然,这人一下子就增高了几厘米,她单手扶着身后白色的木质围栏,干巴巴的笑了笑。
顾玖笙在给她将外套穿上了,这会儿算是万事俱备了,男人动作流畅的伸手过去拉着她,“走吧,早上带你没能好好的逛逛,趁着月色正好我带你到北边去看看。”
白淽伸手抓着他的手臂慢慢的下了台阶,这高跟鞋她是不喜欢,但是苏媚之前在她打算从望华山下来的时候曾经压着她学了不少各类礼仪,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高跟鞋,所以她这会儿也不算是寸步难行,只不过穿着的确不舒服。
可是人家亲自动手给你换了鞋子,你总不能张口还要换一双才是,先这么穿着吧。
感觉到身边人紧紧挽着自己手臂,男人唇角轻勾,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往前走,身后两人的影子合成一对,看上去格外的亲昵。
严逸环胸而立,看着紧靠着九爷走过去的白小姐,两人步调都有些慢,白小姐说是在山上长大的,但是这该会的东西可是一点不差。
白淽挽着顾玖笙的手臂,身子的重量不自觉的往他身上靠过去,让自己走的格外的平稳,不过这么拉着人家走路好像也有点不合适,白淽这么想着打算张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哎,你说我们俩现在算不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毕竟她的异性朋友不多,能够多交个朋友也是很不错的,况且这月离对她算是真的挺不错,也是第一个抬手碰过她脚的男人。
身旁的男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身侧的女人,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不放,“你想跟我做朋友?”
这话问的怎么就那么奇怪呢,白淽抬头眨眨眼,“不行吗?”
顾玖笙轻笑出声,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平坦的石板路上格外的安静,只听得到女人高跟鞋踩在石头上的声音,轻微而清脆。
做朋友,这辈子都不可能。
看到他没回答自己,白淽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一边思考,这人的性格是真的挺奇怪的,随便一会儿你就追不到他的思路,这脑袋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也让人看不透。
“你有洁癖,可是性格却很温柔,应该会有很多朋友,的确也不差我这一个。”白淽毫不介意的开口。
这个世界对于权势的追逐是几乎疯狂的程度,他能够成为顾家的座上宾,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所以他这样的人身边恐怕也不缺围绕的人。
“不是,是因为我们不适合做朋友,反而很适合做家人。”顾玖笙停下步子,满脸认真的同她说。
白淽挑眉,“家人?”
男人抬手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月光下他一双眸子溢满了温柔,“对,家人。”
或者说是,相濡以沫的爱人,彼此为骨,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融入骨血的爱人,他宁愿死在她手上,愿意被她手上尖刀刺破他心脏,让鲜血染满两人的身体。
那份骨血相融的深刻,那样绝美的绽放,轰轰烈烈的陪伴。
“家人。”白淽念了两句,恍然大悟一样的开口,“你要认我做妹妹?”
就是这个解释最能够说明他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栾朝都有义结金兰八拜之交的说法,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也挺时兴这一套的,所以他们两是不是要就着月色拜拜?
男人闻言,手指轻点在她小巧的鼻翼上,“你这小脑袋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白淽往后退了一步,在他面前站的笔直,“你不是这意思?”
要不这家人的说法怎么来的,不是这么理解的吗。
“走吧,带你过去那边逛逛,也认认路。”顾玖笙拉着她往北边去。
“我其实就是出来走走消消食的,不用认路这么复杂的,再说了顾宅这么大,什么时候能认完。”白淽随着他的脚步往北边过去。
“不行,你得好好的记住这些路。”男人语调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坚决。
顾宅分为前宅后宅,前宅是正门而入,接待客人的地方,花园连着纯天然的湖泊,后宅则是供奉顾家祖先的祠堂,东南西北四个区域。
东边整个区域都是一整片的竹林,竹林中央开辟出来的空地就是顾玖笙那座大的可怕的玻璃房,也是整个顾宅的禁区,南边是老太爷在住着,从前顾家的掌权人和子子孙孙的也都住在哪个地方,只不过从老太爷那一辈顾家嫡系子嗣开始凋零,到现在也只剩下顾玖笙这么一个,西边从前是住家主的妻妾的地方,从前那些大户人家妻妾成群格外的正常,现在则改为了住着的地方。
至于北边的话其实也不算是一个明显的区域划分,现在是空着闲置的一些房子,很大一部分的房间用来堆放一些古董了,顾家绵延上千年的时间,期间肯定也收敛了不少的财物,而那些东西都存放在了北边,也是整个顾家安保工作最严谨的地方。
白淽跟在他身边去到了北边院子前的小花园前停下来,围着北苑有一条纯天然的小河,大概几十公分左右的样子,潺潺溪往前奔流而去,路灯照射到了里头不断往前游的鲤鱼,白淽停在一株白玫瑰前,盯着白色墙壁前的拱门。
“你在决定我给你治病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吗?”白淽看着他问。
这个世界以貌取人的人多了去了,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够治疗这样的疑难杂症,可是为什么月离就偏偏相信了她,而且愿意将自己交给她。
顾玖笙仰头,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白淽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人。
可是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相信你,并且是无条件的相信。”顾玖笙语调柔和,像是说着这世界上最深情的话语,“你有没有一种,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的感觉?”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满是希翼,他多么希望她能够拉着他的手,笑脸盈盈的张口,月离,我等你了好久。
白淽视线在他身上打量,经过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似曾相识,可是第一眼看到月离的时候,她心底蔓延的恐惧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就算是现在,她也还是能够好像透过他身体看得到其余的东西一样,蚀骨的冰寒从脚底透出来,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而且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白淽蹲下身子,手掌抚过清凉流动的溪水,“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人,难保不会有相似之人,这很正常。”
有些事情,是不能承认的,白淽心里头趋利避害的反应能力告诉她,该招惹的和不该招惹的,应该划分明确了才是。
“可是你于我而言,是不同的遇见。”顾玖笙站在她身边,指尖抚过女孩的长发。
有些人的遇见,也是注定是不同的。
像是干涸的河道遇上的倾盆大雨那样珍贵。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朋友了,你是我的病人,所以我也会尽全力将你治好,当然你需要无条件的相信你的大夫,否则的话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很难开展呢。”白淽郑重其事的说。
从认识到现在为止,她和月离是真的没有好好的聊过,如果说是她真的决定了要给月离治病的话,两方必须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只有和谐的病患关系,才能够有助于病人的恢复。
“只不过白小姐也不是平白无故来到顾宅的,你也总归是有你的原因才过来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打乱了你的计划不是?”顾玖笙低头,语调平和无比,“如果白小姐还有其他的安排的话,便也不用在意我,毕竟这病也有许多年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男人低眉顺眼,长而微卷的睫毛微动,说出来的话却莫名的有种心酸和可怜,好像被这世间遗弃了一般。
想到了他手臂上的那些针孔,白淽心里也清楚,他这些年也被身体状况折磨的不轻,医者仁心,她到顾宅来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没有一个大夫会愿意看着病人痛苦而坐视不理的。
况且还是月离这样的人,他这两天对自己也很好,而且现在能够借助小白的力量治好他的病,也是功德一件。
“你别这么说,我这个人很重感情,既然我已经说了我们是朋友,那么我肯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你放心吧,你的病肯定能够治好。”白淽煞有其事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这安慰的方式倒是挺独到的。
“真的吗?”男人眼中一亮,低头看着她的样子格外喜悦,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
白淽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一暖,对于久病的病人来说,能够得到最好的消息,莫过于就是能够治好自己的病症了。
“当然,我会给你医治,况且医治你和我的目的也不相冲突,我们是朋友自然会更加多尽心一些。”
白薇那边应该是顾老爷子还想再多看几次才决定要不要她进入顾家看病,况且月离是住顾家的,她就算最后决定了要给顾老太爷看病,二者也不相冲突。
顾玖笙上前一步,动作轻缓慢指腹轻柔的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吓跑了她。
“谢谢你。”男人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白淽感觉到他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唇瓣轻勾,这是一个丝毫不带情欲的拥抱,这种感谢方式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动作缓慢的抬起手,她轻柔的拍了拍男人的背脊。
可是她却看不见,在她身后,顾玖笙看着眼中那股几乎病态偏执和那股疯狂的炙热以及被压抑起来的情绪。
......
两人慢慢悠悠的从北苑回到了东区,这顾宅面积大的可怕,虽然白淽也想进去北苑里头看看,但是奈何月离也不是顾宅的主人,这样重要的地方她也不可能开口让月离带她进去,毕竟还是要主次分明。
只不过简单的逛了逛,就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回到东区的时候白淽站在客厅里头,看着准备进房间休息的顾玖笙。
次卧那边房间是整齐干净的,大柜子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女孩子的衣服,这会儿干净的睡衣和洗澡水已经被严逸安排过来的女佣给准备好了。
如果不是沾了白淽的光的话,这东区是不可能让女佣进入的。
“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明天早上见。”顾玖笙安静的说。
“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去休息了。”白淽点头,“晚安。”
“晚安。”
进了房间里头,白淽盯着那面将次卧和主卧分隔开的黑色玻璃,这玻璃是用特殊的材质做出来的,彼此之间是看不到对面房间的情况的,这整个玻璃房的构造都是十分特别的,用的材质也都十分昂贵。
这里用的除去透明的玻璃之外,就是这种浑浊的黑色玻璃,搭配了整个房子的风格,看上去十分的适合。
白淽安安静静的进了浴室洗漱,雾气萦绕的浴室里头,白淽动了动手上的戒指,隔壁住着月离,她是不敢子这里将小白放出来的,只能先委屈它先在戒指里头待着了。
顾玖笙换好了黑色的睡袍从浴室里出来,他径直走到了黑色的玻璃前,按下了手上的遥控器,这边黑色的墙壁慢慢的开始变得透明,最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得到对面房间里头的情况。
这会儿女孩子已经换好了睡衣躺在了床上,暖色的壁灯亮着,她裹着被子闭上了眼睛,睡颜恬静安和。
男人抬手,修长白皙的五指按在玻璃上,隔着玻璃滑过她的面容,精致无比的动了一下,眸色越发的晦暗如墨。
到底要经过多少时间,每天晚上才能够拥着她,让她躺在自己臂弯中安睡,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冲到隔壁去,就那么不管不顾的陪着她。
可是不行,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总是害怕。
“宝贝......”男人喉中溢出叹息。
床上的女孩子猛然睁眼,盯着对面那块黑色的墙壁,怎么感觉有人在看着她一样,那股视线那么的灼热,可是那块玻璃却只是倒映出了她的样子,再无其他。
她摇头赶走了脑袋里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肯定是她多想了,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偷看她。
这头的顾玖笙躺到了床上,侧目看着对面的小姑娘,两张床呈直线相对摆放,她面对顾玖笙,睡得十分安和,两人面对面,他看着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嘴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这应该会是他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的,只要看到她,顾玖笙心中的那些焦躁就烟消云散,如同能够被抚顺毛的野兽一样,安安静静。
毫不知情的女孩子同男人相对而眠,她面对那堵黑色的玻璃,时不时的抬手挠挠耳朵,睡颜恬静安和,丝毫不知自己这会儿暴露于人前。
夜色是最能够遮挡那些阴晦东西的,因为黑暗,能够抹掉太多的颜色,更加能够包容各类人的不堪,更加能够吞噬掉那些无法言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