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瞳正准备推开那扇隔离门。
魏哲思却轻轻扯住了她的袖子。
他低声说:“如果妈妈她无论怎样都不愿意见我们,你就离开这辆电车吧。那扇门后,呆久了很危险。但很快就离开的话,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
姜沉瞳有些惊讶地回头。
“那个,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和哲慕都没有吃过人。”魏哲思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在你之前,没有活着的人来过这辆电车。”
她是第一个来这辆电车的。
姜沉瞳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光透过那扇玻璃落在了她的乌发上。
她不禁微微笑了:“我知道的,但我不会在没有达到你们的要求前就离开的。”
“我是说真的,在那扇门后,你要是呆久了,会死的。”魏哲思语气有些急促。
“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其实,我是一个天师。”姜沉瞳笑着推开了魏哲思的手。
魏哲思微惊。
她直接推开了门。
“我算命很准的,我已经算了几遍了,我今天晚上不会死。”
她对她的算命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与午夜截然相反。
和煦的光倾泻在了这个车厢里。
樟树的花瓣零零散散地落在了座位上。
令姜沉瞳有些意外的是,车厢里没有什么恐怖的事物。
只坐着一个穿着淡白色裙子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
她手捧着一本书,正低头认真地看着,宁静而美好。
有些花瓣沾染了她的裙摆。
“你终于来了。”关雨棠笑的很温柔:“看来,我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呢。”
“嗯,大概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了吧,我也很喜欢他们。”姜沉瞳点点头。
她心里却很奇怪,这个人说的话,仿佛早就知道了她会来一样。
而且,奇怪的地方也不仅仅是这里。
更让她不解的是,这个人的气息。
在死后成为了鬼的,无疑都是对这个世间有着无比的执念。
这些执念有些是美好的,有些是丑陋的。
但在最后,大多都会归于黑暗。
因为,无论是怎样的执念,大多都会在长久的求而不得中渐渐失去本来的面目。
鬼的气息也会因此而变得浑浊、阴冷。
最终化为恶鬼。
身为天师,姜沉瞳的职责之一,就是除去那些恶鬼。
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很是不同。
分明已经死去了很久了,却给她一种很清澈的感觉。
“既然你和我的孩子们已经成为了朋友,那我也能放心了。”关雨棠合上了书本。
姜沉瞳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倒是有些好奇关雨棠手里的书。
一个很有趣的封面,深绿的底色。书封上画了一棵开满了碎花的树。
“你在看什么书呢?”
“一本叫《雨棠》的书,你应该没听过吧。”关雨棠笑着说。
“嗯,没听过。能具体说说吗?”姜沉瞳问。
她对书本的了解的很少,对道法玄学的研究才多。
书名是雨棠,有些像一个人的名字。
“这本书的内容有些平淡,只是记录了些日常琐事而已。但这本书的作者,却是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人。”
“普通与不普通放在一起不是很矛盾吗?”
“普通的是,这位作者没有什么名气,他的作品销售成绩并不出彩。所以他一生也只出版了一本书而已。”
“那不普通的呢?”
“不普通的,是因为那位作家是我的丈夫,于我而言,他是独一无二的。”关雨棠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
车内的阳光仿佛更加温暖了几分。
“他唯一出版的一本书,写的是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雨棠啊。”
“嗯。”
“你在人间不离去,是因为放不下你的丈夫么?”姜沉瞳问。“你想回家见他?”
“不是的,我已经见不到他了。”关雨棠摇头:“他是比我先一步离开人世的,连执念也没有留下。
“这大概是因为他死后也不想连累我们吧。”
姜沉瞳微怔。
那些光映在了关雨棠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串阴影。
她的神色看起来很悲伤。
“我们家的家境并不宽裕,我因为先天的哮喘很严重,根本无法长时间地从事工作。”
“我的丈夫心疼我,从结婚开始,就一个人承担起了家庭的全部经济负荷。白天在工厂工作,晚上熬夜写文章。虽然这样活得很辛苦,但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我以为,这样辛苦却很幸福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人的身体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在写完《雨棠》那本书后,他被检测出得了胃癌。当时,他没有与我说。”
“我们家无法承担那样数额的医疗费用。他知道,他要是与我说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他换到钱。”
“不久后,我怀上了孩子,他很开心,他说,为了孩子和我,他会更加努力地工作。”
“就算每天午夜时分,很疼很疼,他也一直忍着,我每次问他,他都只是强笑着撒谎说,那不过是一个很久的小毛病罢了。”
“他一直都瞒着我。《雨棠》出版了,他也赚到了一笔稿费,但这笔稿费他没有用去治病,而是留给了这个家。”
“直到癌症末期,他隐瞒不住了。那一天,他跟我说,他要出门了。冥冥之中,我感觉我可能要见不到他了。但我安慰自己,不过是错觉而已,我没有拉住他的手。”
“那天下午三点,他选择了卧轨自杀。”
姜沉瞳看着这辆电车,电车的玻璃窗正映着她的影子。
窗外的景色飞快变动着。
她心里陡然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
“对,你没猜错,就是这辆电车经过的轨道。”关雨棠轻声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