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
“刚才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啊。”一青年说。
“没有经过祭司的祈祷就下雨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神明大人的神力越来越强了呢。”一老婆婆低声道。
“也许有一天,村子会在神明大人的护佑下不再缺水了啊。”一老头说。
“不管怎样,今年的庄稼应该不会旱死了。”大汉拍着肚皮笑了起来。
“真是一位仁慈的神明大人啊。”一村妇笑着说。
“是啊,今天我们都去那位神明栖息的树下参拜一下吧。”一年轻女子说。
“去感谢那位善良的树神。”
“好啊好啊。”两个小孩笑着说。
姜沉瞳有些惊讶。
赐予了村民们雨水的是弥泽啊。
跟那位树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小孩撞到了她,打了个趔趄。
姜沉瞳扶起了那个小孩。
她低声问:“你还记得村子里那个石像的神明吗?”
那个小孩有些迷惑:“姐姐,这是一个新的猜谜游戏吗?”
“石头上怎么会有神明呢?”
“我们的村子里不是只有一位神明吗?”
“就是那位仁慈的树神啊。”
姜沉瞳微微一怔。
她侧头望去。
原本雕刻着弥泽模样的石头,竟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
那块石头只是如初一般地静静立在原地。
仿佛沉寂了很久很久。
“姐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参拜神明吗?”
姜沉瞳掐指算了算。
果然是这样啊。
在那场雨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低头说:“好。”
“称意,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去见一见那位树神,还有那位新的祭司。”
温暖的阳光缓缓倾落于叶间。
那棵樟树上绽开了星星点点的花。
一位少年正站在那棵树下。
他穿着一身绣着树叶纹路的祭服,碎发微微扬起。
他手持着一根嵌了淡青色丝穗的法杖。
司怀生正在微微笑着。
“青沅,好久不见了。”
他那双乌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一位神明的身影。
那位树神正穿着淡青色的衣服,袖口是碎花点染。
青沅抬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她低声:“怀生,以后,你就是我的祭司了。”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算你死去,你的灵魂也与我同在。”
姜沉瞳看到,怀生的眉心渐渐浮现出了一道浅浅的,淡青色的印记。
这位神明在与他结缘。
司怀生微微笑了:“青沅,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我永远都是你的祭司。”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不会再让你孤独了。”
他俯身而下,轻声道:“感谢神明的恩赐。”
他的身后,村民们的面容上都带着虔诚之色。
他们跪伏在地。
高声道:“感谢神明的恩赐。”
“感谢神明的恩赐。”
““感谢神明的恩赐。”
这样的话,青沅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吧。
姜沉瞳想。
她微微侧头。
不远处的一个石头旁边。
布衣婆婆正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依旧是慈爱而和蔼。
“布衣婆婆,你还记得那位石像的神明吗?”姜沉瞳问。
“本来是应该忘记的,但我祈求了那位神明。”
“我要记住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
“作为深爱着这片村子的老人,我要亲眼看着这个村子的变化。”
“所以,那位神明在临走前,没有带走我的记忆。”
“他满足了我的心愿。”
姜沉瞳点了点头。
她抬眸,看见了布衣婆婆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弥泽已经解开了布衣婆婆的诅咒啊。
“沉瞳,能问问你吗。”布衣婆婆凝视着姜沉瞳。
她开口问:“那位神明为什么要带走村民们有关于他的记忆呢?”
“沉瞳,你一定知道吧。”
“嗯,我知道。”姜沉瞳道。
她是刚刚算出来的。
她那双乌黑的眸子染上了点点微光。
那是如水一样的叹息。
“因为记忆和因果是等价的。”
“那位神明将你们对他的记忆,换成了与那位树神的因果。”
“人们对他的崇敬也就变成了对那位树神的信仰。”
“他曾经对这个村子的恩赐,也就变成了是那位树神对这个村子的恩赐了。”
“那位树神的神力与信仰将会逐步增加。”
“她会与怀生共同护佑着你们村子的。”
布衣婆婆问:“那位神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这个村子了啊。”姜沉瞳轻声说。
弥泽已经化龙了。
“而且,他所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帮助一个朋友达到一个目的。”
弥泽最后还是将信仰与权柄都留给了那位树神。
帮助那位树神恢复了神力。
他实现了姜沉瞳在这个时代的目的。
布衣婆婆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那些被拿走了因果而消失的村民,还是回不来了吗?”
“嗯。回不来了。”
“他们交出了因果,神明也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布衣婆婆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
她终究还是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女了。
“婆婆,还是珍惜眼前的人吧。”晏冰从树荫下走过来。
他牵着雅雅的手。
他将祭司的位置让给了司怀生。
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当一位祭司。
姜沉瞳望了一眼雅雅。
“晏冰,雅雅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啊。”
“嗯,她已经记不起我了。”晏冰说。
但他那双眸子依旧是浅浅的温柔。
他说:“只要我还能陪着她,一切都好。”
“记忆是可以再次共同创造的。”
雅雅望着晏冰,也微微地笑了。
“沉瞳,村子能有这样的改变还是多亏了你。”布衣婆婆说。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沉瞳见过了那位神明后,才会有的改变。
布衣婆婆继续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这两件外衫吧。”
“是我亲手做的。”
她的手上捧着两件外衫。
一件是浅浅的白色。另一件却是沉黑色的。
两件?姜沉瞳有着点点疑惑。
布衣婆婆笑了笑:“是给你和你的丈夫的。”
原来称意也有份啊。
虽然他并不是她的丈夫。姜沉瞳心想。
宋时胥低头望了她一眼。
姜沉瞳笑着说:“婆婆,我不会嫌弃的。”
“我算了算,应该会很合身。”
“那我就收下了。”
布衣婆婆听了这句话,有些怔愣。
宋时胥叹了口气。
他低声说:“婆婆,这些日子,承蒙您的关照了。”
“多谢您给我们的衣服。”
布衣婆婆笑了。
真是两个奇怪的孩子。
一个单纯到不通世事。
一个通透到明悟人心。
却异样的相配。
“披上试试吧。虽然我老了,术法也忘的差不多了。”
“但将术法雕绣进衣服里的本领还是没忘的。”
布衣婆婆笑着说。
她将那件素白的外衫套在了姜沉瞳身上。
那件外衫的颜色像是春日的白雪,映着衣袂处的点点碎花。
温柔的令人眷恋。
“沉瞳,为你的丈夫也披上这件外衫吧。”
姜沉瞳有些不知所措。
称意并不是她的丈夫啊。
她有些纠结。
宋时胥那双乌黑的眸子倒映着姜沉瞳的身影。
“没关系,我自己来。”
“果然是一个疼媳妇的。”布衣婆婆打趣道。
“那个,还是让我来试试吧。”姜沉瞳想了想,说。
人生总是充满了挑战的。
这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个。
宋时胥略微惊讶。
姜沉瞳拿起了那件沉黑色的外衫。
为他披上。
他静静地望着她。
他的神色仿佛也稍稍温暖了一些。
这个带子应该怎么系呢?
姜沉瞳有些疑惑。
她抬起手,手指绕过了那一串带子。
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他脖颈间的肌肤。
宋时胥的眸子微微沉了下来。
“称意,这个带子有些难系。”姜沉瞳说。
她温热的气息落在了他的脖颈间。
他不着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我自己来吧。”
“应该快要系好了。”姜沉瞳道。
她又琢磨了一会儿。
宋时胥的神色有些叹息。
“系好了。”姜沉瞳出声道。
他那件沉黑色的外衫上是映着暗红色的纹路。
是一簇绽放的曼珠沙华。
这件外衫与称意很相配。姜沉瞳想。
宋时胥微微一怔,他向姜沉瞳望来。
她又忘记了。
结缘了的话,她的想法是能被宋时胥知道的。
那就干脆说好了。
“称意,你穿着这件外衫很好看。”她笑着说。
宋时胥没有再看她。
“我这件好看吗?”
姜沉瞳扯了扯他的袖子。
宋时胥静默了一会儿。
他轻声说:“勉强吧。”
姜沉瞳笑得很开心。
“真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布衣婆婆笑着叹道。
就在这时。
一阵微风吹来。
姜沉瞳的衣袂轻轻扬起。
那些碎花的纹路仿佛渐渐旋转了起来。
化成了一点一点白色的光晕。
众生跪神。
透过那些跪伏在地的村民。
姜沉瞳望见了那一双淡青色的眸子。
那位神明在对她微微笑着。
青沅抬起了手。
那淡青色的衣袖映着点点清芒。
姜沉瞳感到她脖颈后的肌肤有了一点点轻微地灼烧感。
那个诅咒在悄然消散。
布衣婆婆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再见了。”她听见自己轻轻地说。
“再见了,天师大人。”
恍惚间,她似是听见了布衣婆婆这样说。
她的手腕上滞留着玉镯的冰凉感。
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握住了她。
是她所熟悉的气息。
她和宋时胥要回到他们的那个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