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品鉴评比诗词画作的日子，恰逢陈夫子的昔日好友上山拜访，此人名季文成。他是当世的一位大文豪，原也是凤华山的夫子，不过是属于另一院，专教天下顶尖的读书人。

此次仅有玄门学子复学，所以季先生尚未复课，也还未回归凤华山。此次前来只是探望老友，没成想正赶上了品鉴的日子。由他来做点评断定结果，再合适不过。

最先上场的是楚鄯和沈梁，他们画的是一副雨后海棠。一看便知道是楚鄯的注意，他想找的赋丽海棠还未寻到，定是心心念念的才做了这幅画。不过画中的海棠虽经历风吹雨打，却不显凋零之色，花瓣上点点残留的雨珠倒与它增添了一份晶莹之姿。

季先生看到后自觉耳目一新，开口称赞：“这副《雨后海棠》别出心裁，不主张风雨过后的颓败，而注重雨滴对花瓣的点缀。颇有蚌吞沙成珠，将今日困苦化成他日荣耀之意。”听到这些点评后，众人也领略其意，纷纷点头称“是”。

“不过。”季先生又言，“这画上提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闺中氛围太过浓烈，若是二位所做，换成‘海棠依旧’似乎更为妥帖。”

一听“闺中氛围”几个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楚小爷虽不在意这个评判，但沈梁是个脸皮薄的人，他的脸“唰”地红了。

“多谢季先生赞美，学生受教。”楚鄯大大方方的去取回自己的画作。

沈梁也走到中央，行礼道：“学生受教。”

第二个上场的是宋言，他带来的是一副山水画。题诗：夹水苍山路向东，东南山豁大河通。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画中一叶扁舟行驶于高山深谷所夹的水面上，向远处望去水面与天相连，天边隐约可见稀疏的树木在寒气中枯落。

季先生看后点评：“诗与画都很有意境，画的是山水，行的是扁舟，但这景象告诉人的却不仅仅是路风景。此画大气，你小小年纪能以此诗做出此画实属不易。”

大家觉得这次季先生是正儿八经的夸人了，没想到他还是有后半句，“不过此画作及附诗中的寒意与悲凉过甚，你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想法？”

宋言回答：“回先生，学生只是在读此诗时深觉传神，才琢磨多日终以画配之。并未顾及到其中意境之悲，还望先生见谅。”

“你能为此诗作出画已是不易，可见你画工思想之深。至于其中的悲，我本以为你这般年纪许是体味不到的，或者体会到了也表现不出来。你这画与诗极为相配。”季先生说。

后来还有画鸟的，画仙人的，画楼宇宫殿的……

最后压轴出场的自然是林澈和肖韵。但场上似乎只有林澈一人，不见肖韵其人。

“两位先生，学生与肖韵示画可否另辟蹊径？”林澈行礼请示。

“哦？是何径？”陈夫子问。

林澈还未言，季先生看着他胸有成竹却依旧谦逊的样子十分喜欢，“嗯，老夫年岁大了，就喜欢新鲜玩意儿，我替你们先生准了。”

陈夫子自然是给好友面子的，“哈哈，就以你们的方式开始吧。”

林澈再行一礼，“多谢两位先生。”

语毕，林澈将手中画卷一甩，一副空白的卷轴在半空中铺散开来。

“哎，怎么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啊？”

“不会是要现场画吧？”对，正让他说着了，不过可不是简单的画而已。

忽然远处想起了两声干脆的琵琶声。众人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位抱着琵琶用丝巾半遮面的妙龄女子缓缓走来。她的衣服明丽却不妖艳，气质典雅不俗，不知是从哪家请来会弹琵琶的贵女。

这个空隙间林澈已经将画笔和颜料准备妥当。别人都在看她，那女子却在看着林澈的一举一动。待她的友伴准备好后，她灵活的纤纤细指便开始拨弄琴弦。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结，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琵琶声吸引了，弹的是《霓裳羽衣曲》啊。此曲是一位皇帝为献祭玄门先祖而做，表现仙真在上界的生活，此曲最应配舞。林澈则是边听曲边作画，曲调慢时笔速舒缓，曲调快时泼墨也加速，他的一举一动倒是配得上节奏。

他的画笔除却蘸墨毫无停顿，那才思泉涌一气呵成的动作看上去简直比任何舞蹈都好看许多。

一曲毕，女子已经走到前面，慢慢的坐在一旁。乐曲又从她的指尖流出，其旋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生动的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众人的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仿佛感受到了希望与欢乐之美。就连两位先生都已沉浸在乐曲当中，可见这女子所弹琵琶曲的意境之高。

两曲毕，画作成。整整一丈长的画卷已被填满，画中有仙人亦有凡人，有山川也有河流，有春夏也有秋冬，有飞鸟也有走兽，有蜻蜓蝴蝶也有水中鱼虾……

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有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有春阴垂叶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

女子放下琵琶走到林澈身边，二人检查画作墨迹已干，于是合力将其卷起。她又拿出一块丝帕，上面画着一直栩栩如生的鹤，头顶的那一抹红尤为耀眼。

这块丝帕包裹在画轴之外，然后女子将画作呈于二位先生，“禀先生，此画名为《天地人间》。”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她将面巾摘下露出一张洁白娇嫩的脸，竟然是肖韵！她今日的妆容与往日不同，为了与琵琶和这身衣衫匹配她特意着了红妆。典雅大气又不失少女的灵动，着实不凡。

季先生从未见过肖韵，却看着她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