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阳光斜斜地从高处倾照而下,射在枝叶早已凋零的枯树枝丫上,枯黄的树枝在碎青色石子铺就的小路上留出稀零的碎影。
刚从北院跑出来的沈玉雯和姚霁安二人,正头抵头地蹲在路边,细数着青路上的碎石,“霁安哥哥,你从哪里来啊?怎么就只有你和你娘来了我家?你爹爹呢?他怎么没来?”沈玉雯把玩着手中的石子,头也不抬地问着姚霁安。
姚霁安挺起直腰,依旧半蹲在地:“我和娘亲都是从亓城来的,听娘说是要在沈伯伯的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家里的事务都收拾妥当了我们才回去。”
“那你的爹爹呢?他留在家里管理事情吗?等事情忙完了,他再来接你和你娘回去吗?”沈玉雯也学着姚霁安的姿势,挺起腰来,半蹲在地,那双像极了她母亲的细眼,嵌在被太阳照的汉津津的圆脸上,圆脸微仰地朝着姚霁安,正急迫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爹……我爹他……我爹他不在了!”姚霁安背对着太阳,仍旧是挺着腰,一膝单跪在碎石青路上,漆黑的大辫直垂到后腰,阳光顺着黑亮柔滑的粗辫从后向前,照着他的额上鼻尖尽是汉珠,姚霁安也不擦拭,任凭它在自己的脸上反复冒出又反复的滴尽,姚霁安只是睁着那黑亮似漆的双眼直直地望向远方……
沈玉雯却仍是微仰着圆脸追问:“那他去哪里了?”
“他……”
“死了……”
沈玉雯怔在地上,不知如何作答,就只是,慢慢地挑起那双如她母亲一样的细眼,偷偷地望向姚霁安,她放下紧攥在满手里的碎石,握住姚霁安垂放在膝头的手:“霁安哥哥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姚霁安望着比自己矮了半头,泥屑汉渍糊了满面,却仍是一脸认真样的沈玉雯淡淡地笑道:“还是我保护你吧!”
沈玉雯低下头,一边拾捡着刚刚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石子,一边又道:“我保护霁安哥哥,霁安哥哥当然也要保护我了!”
言罢,他们又是低着脑袋,细寻着脚下的碎石。
抬头间,沈玉雯看见了急步走在大路上的刘管家。
“刘管家!刘管家!”
沈玉雯站起身来,蹦跳着跑到刘管家的身边:“你是要去哪?可看见我爹爹了?”姚霁安也起身走至管家的身边,“小姐,老爷在东街的药铺里看账呢!我正要去找他。”刘管家弯着腰恭敬地回答。
沈玉雯拉住刘管家的一只胳膊道:“刘管家,我也好久没有上街了,带上我和霁安哥哥一起去街上找我爹爹吧!”
“那怎么能行呢!小姐还是安心呆在家里玩。”
“怎么不行?”沈玉雯一边说一边摇晃着她紧揽在手中的胳膊,又望着姚霁安:“霁安哥哥你也想去街上逛逛吗?那里有趣的东西可多了,可比这院子里热闹多了。”
“想去是想去,可是……”
“想去就别可是了,你娘和我娘还有姨娘他们在一块玩呢!没工夫管咱们的,你快拉住刘管家的手,他要是不带上我们,就也别想从这出去了。”姚霁安听罢,也学着沈玉雯的样子,将管家的另一只胳膊牢牢地揽在怀里。
管家猫着腰,垂着脑袋站立在路头,微抬起两只挂了孩子的胳膊在阳光下来回地摆动,口内不停的叫道;“玉雯小姐,姚少爷快些个松开罢!老爷正等着我呢!这可耽误不得啊!”怎奈,沈玉雯和姚霁安就是不松手。无果,刘管家道:“那到了街上咱可不能乱跑,得老老实实地坐在轿子里头。”沈玉雯冲他点了点头,姚霁安看着沈玉雯,也点了头。
街上,
热闹非凡,坐在轿中的沈玉雯和姚霁安,掀开窗户,左右张望,津津有味地看着街上的一切,这是姚霁安到京安城的第二天,也是他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京安城热闹的街道,昨夜来的时候,虽也走过,但是时值寒夜,街道空无一人,与白天的盛况截然不同。
进入铺内,
沈棕清却已回去,只留下两页细账,要管家来了一一核实,刘管家站在台前,翻开账薄一一细较,并叮嘱伙计仔细看好沈玉雯和姚霁安,不准他俩胡窜乱跑,看管之下,沈玉雯无趣地坐在店铺门口前清点着来往的人群,姚霁安则认真地观望着药房里的一切:偌大的铺内,陈设却极其简单,只一张齐胸朱漆长桌横在进门口的左边,桌内站着五六个抓药的伙计,伙计身后是满墙的药柜,药柜直直地冲到房顶,二十一排三十一列地呈单格铺在墙面上,每一格抽屉上都写着屉内所陈的药名,方便伙计抓拿取放。进门口右边,是一张朱漆方桌,方桌被严严地置在大厅中央,一胡须花白的神医坐在方桌一角,他微闭着双眼,替病人把脉问诊,方桌另一角,坐着一玉面男子,手持细笔,快速地记录着神医之言,另外两边,则站满了排队待诊的病号。
姚霁安四处环顾,人群中他似乎看见了一张熟脸,定睛细看,却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一幼儿,“也许是自己看错,在京安城怎么会有自己认识的人呢!”姚霁安心中默想着,但那张脸分明是在哪里见到过的,姚霁安焦急地思索,可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果,索性就不去想了。但他仍是忍不住地盯着坐在神医面前的男孩,细细地将他打量。
刘管家账已算清,走至姚霁安身边,笑着唤了句:“姚少爷,看完了吗?咱什么时候回去啊?”
姚霁安并不理睬,只问了句:“刘管家,你可知道那正被大夫把脉的男孩是谁吗?”
刘管家顺着人群望过去,道了句:“他是赵府的大少爷,他家也是开药铺的,家境可殷实着呢!只可惜身体不好,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怎么了?小少爷,您知道他。”刘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嘴惋叹。
“从未听说,他家也是开药铺的,为何还要来沈伯伯的药堂里看病?”姚霁安继续追问。
“他这病生的可怪着呢,吃了多少的药,看了多少的大夫都不见好,这不没办法了,才找上咱们的,偏偏咱的神医有骨气,给多少钱都不去人家家看病,甭管你是谁,要想治好病就必须得来咱药堂里让咱瞧!所以这赵府的大少爷他不就来了吗!”
姚霁安一边听着刘管家的话,一边又细盯着男孩打量,抬眼间,男孩也看见了他,四目相对时,姚霁安才猛然想起,那张熟脸他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