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独月孤照,整个沈宅都在月光的掩映下露出盈盈的亮色。
窗内,梓兰母子正与孙予梅于一处,食用着晚餐,梓兰从北院沈太太处回来后就和孙予梅一道,回至沈府西院东北角的厢房内。她和孙予梅一块儿,细聊着他们共同有过的回忆,以及分开的这四五年中彼此的点点琐事,从太阳高照直说道孤月西悬。
姚霁安和沈玉雯自街上回来时,已是傍晚,他同沈玉雯一同回到沈府北院的沈太太处,却发现母亲早已同孙姨娘一道离开了,姚霁安辞离沈太太后,一路小跑地从北院至西院客房时,依然没有发现梓兰的身影,后听客房里的管事的丫头说,梓兰从早上出去便没再回来过,必是去了孙姨娘处,姚霁安复又沿着青石碎路,穿过一假山,绕了几间房来至同在西院的孙予梅处。
屋内,丫头们正张罗着摆饭,梓兰刚吩咐了笔禅去问问姚霁安在何处?可巧,他就进来,见姚霁安进门,孙予梅忙将他拉至桌边,让墨斋为其净了手,而后,三人便围坐在一张小圆桌边食用晚餐,梓兰和孙予梅的身后各站着笔禅和墨斋二人,笔禅手中捧着一块拭手的杏白色方巾,墨斋手中则捧着一金铜圆盆,盆内舀着些净手用的清水。
姚霁安端坐在桌前,寂然无言地吃着盘中的食物,孙予梅夹了一片焖烧紫茄至姚霁安的盘中笑说:“霁安,在姨娘这吃饭不用在意那么多的繁琐规矩,就当在自家一样,想吃什么自己夹了吃,想说什么也尽管说。”
梓兰也笑说:“当成自己家可以,但是规矩、礼仪该守的还是要坚守的。”孙予梅笑着回了句:“小小的孩子,哪里就有这么多的规矩了。”继而又朝向姚霁安问道:“霁安,听说白天你和玉雯一起跟着刘管家去了街上逛去了,还去了东街的药铺里了?觉得有趣吗?”
“回姨娘的话,街上我们倒没有怎么逛,但是在药铺里待了很久,我还在药铺里见到了一位熟人呢,只是离得远,没能和他说上话。”姚霁安咽下口中的食物,不急不慢地回了孙予梅的话。
梓兰听罢,放下筷子,略有些惊奇地重复了一句:“熟人?”
梓兰与孙予梅互相看了看,二人脸色中都着带着些惊奇也都掺杂着质疑,没等姚霁安答话,梓兰又追问道:“霁安,这里是京安,又不是在亓城,再说你会认识谁啊?”
姚霁安也放下筷子,一脸肯定地回答:“确实是熟人,但是这熟人不是我见到的那个,应该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梓兰看向孙予梅笑了:“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又确实是熟人,又不是自己见到的人的,越说越糊涂了,行了!赶紧吃饭吧!”
“肯定是他家里的什么人和咱们是熟人。”姚霁安一边夹着菜,口内又忙不停地补了句。
梓兰刚要张口,却被孙予梅挡了回去,孙予梅望着姚霁安笑道:“这就奇了!你只在药铺里见了人家一面,就说他家里有人和你相熟,你难道还能猜出他家里有什么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梓兰也应和着答道:“就是呢!真是个傻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姨娘,我是真的见过这人的,不过我见的那人不是小孩模样,是个大人。”
“我还特意问了刘管家的,管家说他姓赵,是赵家的大少爷,所以我见过的那人,也必定是赵府里的”姚霁安有些急了,生怕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人不相信自己。
“好!好!好!”
照你这么说,你今天见到的这位熟人,还是个和你一样的孩子,而且你只看了这孩子一眼,就知道了他家有位大人和咱们认识”孙予梅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梓兰看了看孙予梅,后又一脸严肃地对着姚霁安:“霁安,你不许胡说!”
姚霁安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站了起来,“娘,我没有胡说,一见到这人我就是觉得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后来他抬起头,我才看清,他那张脸和我在亓城见过的那人的脸一模一样。”
“那人我就是在咱家的库房里见到的,所以才说他家一定有什么人和咱们相熟。”
孙予梅放下了碗筷,望向了梓兰,正巧,梓兰也正扭过脸来,望向她。
“这么说,霁安说的还真有些可能,你刚刚说这孩子姓什么?”孙予梅坐在雕着细纹的红漆圆木板凳上,问了姚霁安。
“姓赵!刘管家说他是赵家的大少爷,说他家也是开药铺的,还说他身体不太好,是来咱们铺子里看病的。”
“他家就是开药铺的,为什么还到咱们的店里看病?”坐在另一雕花红凳上的梓兰,追问了一句。
“他既是去东街的那间铺子里看病的,想必就是奔着咱们的神医去的了。”孙予梅看着满脸疑惑的梓兰又继续道:“这神医姓修,医术高超,由他经手的病人就没有瞧不好的,所以大家都叫他神医,从老太爷开了这间店起就在铺子里帮忙了,也有好些年头了。但是这神医犟的很,就只在东街的铺里看病,其他地方一律不看病。”孙予梅一边搭着话,一边又对着梓兰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还真别说,霁安看人还真有些谱,这赵家的大少爷确实是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他赵爷的儿子,霁安说的熟人可能是这位赵先生。”
“梓兰,你对这位赵姓药商没有印象吗?”孙予梅望着梓兰问道。
“我是听敬柏提过,说有位从京安来的药商,但是我们和京安所有的生意都是通过沈家的,就没太在意,这么一说,敬柏当时说的这位京安的药商,很可能是这位赵先生了。”
孙予梅一边说着话,一边唤过墨斋,端来茶水,漱了漱口,又微伸着十指在铜盆里蘸了些净水,算是洗了手,这边笔禅递过手里的杏白方巾,孙予梅拭净指尖的水,笑着对姚霁安说:“咱们霁安的眼力还真是不错。”转脸他又对着梓兰,“要说起这位赵先生,他的故事可有的说了。”
梓兰应道:“怎么说?”
“听说赵家和王府有些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咱就不清楚了,不过他现在娶得的这房太太,听说当初是王府里头一位侧妃的贴身大丫头,还是太妃亲自赏的,刚开始进门的时候也是姨娘,但她给赵老爷生了个女儿后没多久,赵家的正房太太就突然暴毙了,传言说是这位大太太身体本来就不好,也有人说是让这位新姨娘给克的。”孙予梅扯了扯嘴稍,“这大户人家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孙予梅又继续说道:“不过这大太太留了个孩子,是个多病的根,就是霁安白天里见到了那位大少爷。”孙予梅顿了顿,“大太太去世,也就是今年的事儿,这大太太前脚刚走,后脚这赵爷就把这这位刚进门的新姨娘给扶正了。这么说来,这大太太走得也太是时候了。”孙予梅一边说着一边咂着嘴感叹:“你说同是给人家做姨娘的,怎么人家的命就这么好呢!偏偏我就……”孙予梅话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呆坐在圆木漆凳上,出神地看着屋外惨惨的弯月。
“怎么正说着别人家的事,就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去了。”梓兰笑着对孙予梅说:“你的日子也不错,虽说不是正房,但是好在沈先生一直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再说你不是还有玉雪吗!”
孙予梅双眼紧盯着窗外的弯月,不假思索地“哼”了一声,继而又道:“老爷心上放的是什么,这么多年了,我自己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屋内,梓兰低下头,不语,孙予梅微仰着头,也不语。
许久,
孙予梅轻笑了一声。
“也幸好还有沈玉雪了……”
“不过说到玉雪,那赵家新生的女儿,倒和咱们的玉雪差不多大。”言罢,孙予梅又出神地望向窗外。
窗外,孤月独悬,整片天地都被淹没在了盈盈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