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孙予梅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虽然事事仍是亲力亲为,但她已是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对于她肚中这全新的生命,孙予梅既有初当人母的欣喜,然而更多的还是对她和沈棕清日后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她向往着她会与沈棕清就这样粗茶淡饭地过上一辈子,她向往着能与这个她为之抛却亲眷的男人生上满满一院的孩子,然后待他们老了,就着极其简单的饭食,却能有满堂的子孙萦绕在他们的膝畔……
………………
这沈棕清自从与孙予梅搬到了南街生活后,对于药铺里的众事更是十分地上心,他一心想在“姚记”里大展出自己满腔的豪情,好向一众信任他的人来证明,他们并未走眼,同时也得向一众低看他的人证明,他们瞎了眼!
辛而,“姚记”给他的平台足够大,辛而,沈棕清并非是一个无用之辈,他在“姚记”兢兢业业地做事,“姚记”自然也回馈了他风风光光的报偿。
只是最近几日,沈棕清却不甚平和,由他掌管的南街“姚记”也不甚平和!
只因,铺里有一批新进的药材,才刚刚付完一半的定金,只待押送药材的人到了,双方核清之后,把剩余的钱一付,才算进药完成。但是,那被押送的药材还未进入亓城城内,在离城百十来远的郊林里,就被一拨匪徒给拦了下来。这抢掠烧杀之人自古便有,押送药材的人只当自己时运不济,怪自己出门时未算运理,遂都横下心来,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在了运送药材的车前,只把心眼一闭,任那匪徒出甚绝招!
但是这拨匪徒却不走寻常路,只蒙着黑巾冲着横挡在药材前的人吼道:“往哪送的?”
为首押送的人,怯怯地挺直胸脯,“哼!‘姚记’的东西也敢抢吗?”
“哼!敢抢吗?老子等的就是姚家!”说话之人似是这拨匪徒的头目,他端起双臂,又扯嗓嚷道:“要么现在推着车,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要么把货扔了,把命留下!”
押货之人,似都不敢相信,还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常年给人押货,匪徒倒是常能遇到,但是不劫货物,只让他们从哪来回哪去的匪徒,却很是少见。于是,一众人掮客,都以“敌不动,我决不动”地姿态,左顾右瞧地守在车前。
“让你们滚!”裹着黑巾的匪头,极不耐烦地冲着送货的人又嚷了一句。
送货之人静耳一听,自己确是没有听错。于是这一拨人像是盛在水盆里的珠水一般,托住他们的盆底裂开了,因而水花就都四溅着奔开了。
见他们走了之后,那匪头得意地冲着远影喊道:“以后姚家的生意别做!”说又对着身后的匪兵们扯了扯嘴稍,笑道:“但我们该做还得做!”
那拨从亓城城门处奔散而回的掮客们,踏着原路,还没走多远,就又被一拨蒙着面的黑衣人给拦住了去路,跑岔气了的掮客们,都认命般地伏在地上,后悔当日出门时怎么就不去算算运理!如何也料想不到,这趟生意怎会如此不济。
蒙着黑巾的头目,语气甚缓地对着倒在地上的散落队伍说道:“这怎么还有往回送的?是亓城进不去?还是人家不要货了?”
还不等回话,匪头就又说道:“不如就把货给我吧!”说着又一手抚在自己的腰间,照着腰间别着的圆鼓鼓的地方略略地拍了一下,笑道:“当然!我们付钱拿货!”
“但……但……但是这货是给亓城姚……姚家送的!”押货的首领卯着胆子极不情愿地回道。
“哦~~给姚家送的,那倒是去送啊!回来干什么?”匪头极轻蔑地复了他,身后的一排匪兵,也紧跟着乐乐地笑出声音来。言笑之间,那匪头亮出自己明晃晃的屠刀,身后众人,也照着模样明晃晃地将刀给亮了出来,再见那匪头,随意地从脚边薅下一把枯草,将那把玩在手心里的枯草,轻轻地在刀刃处晃荡,那截枯草瞬时被拦腰砍断!
见状,押货的首领撩起袖边,拭去额间的汗珠,眯着细眼,再没有了原先的坚持,他只笑嘻嘻的说:“给钱的都是客!我们也就只管送货收钱,见着客,把货给送了!就……就完事了……”
匪头听完,悠然一笑,并不答话,只从腰内掏出一小包,将那小包沉甸甸地撂在了首领的手中,而后便转身过去,吩咐着匪兵们接过药车,这一众匪徒推车便要走。
却被送货的首领笑盈盈地给拦截了下来,“爷!爷!这钱,不对!它……它少了一半!”
“少了一半?”被叫住的匪头手握屠刀,半转着身子。
“是呢!这要是货没了,钱还少了一半,这……这小人回去不好交代啊!”
匪头依旧半转着身子,紧蹙着眉,厉声呵道:“‘姚记’给的不少,你倒是去要啊!”待话讲完,那半露的腰身就又被调转了回去,接着匪头猛然一声吆喝,唬得被截了药车的人都惊立在原地,不敢喘息。
一众匪兵们兴致盎然地推着车远走了。
沈棕清知道药材被劫已是三天之后,他原以为是货物太多,不好押送,遂就顺着既定的接货时间往后延了三天,但三天之后依旧没能等货物,无奈,找了供商,两下一对,再细细一打听,才知道货早就没了,送货的人也早就分了钱跑去遮躲去了!
还偏偏是南街的药丢了,叫沈棕清怎能不慌!这一消息仿佛是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面对整日唉声叹气的沈棕清,孙予梅看在心里也急在心里。她在心里默默地思忖,“这么做的缘由许是想针对沈棕清,在整个亓城里,这般看不惯沈棕清的人,也就只能是她的爹了!”
孙予梅极不相信她爹会这样做!于是她去了“姚府”想找姚敬柏问问情况,顺便再探一探姚敬柏的底。
刚进“姚府”,梓兰的贴身丫鬟,正俯在花丛里浇着水儿,丫头见孙予梅来了,还只当她是来找梓兰的,因而笑盈盈地冲着她道:“沈太太,我们太太说身子有些乏,正在房里睡着觉呢!”
孙予梅也不理睬,似是没有听见一般,擦着丫头脚边的小路,直直地去了姚敬柏了书房。才到书房门前,还未敲门,就听着房里传出一阵摔打之声,孙予梅被唬了一跳,遂连忙放下自己将欲捶门的手,只听姚敬柏在房内说的话,“竟然有这样放肆的事!”说着就又一瓷杯坠地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劫匪拦了药车,不让和姚家做生意!到底是不让和姚家做生意,还是不让和南街的‘姚家’做生意……”瓷杯摔后,“姚府”管家的声音就从房里传了出来。
“什么意思?”
“姚家在亓城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都没被人这么对过!”管家说完后,停了半晌,又继续说道:“沈先生管了这么久的铺子也都没事,偏和孙家的大小姐才搬到南街……”管家又顿了半晌,“别是有人想故意针对沈先生吧!但思来想去,在亓城要针对沈先生的也就是孙家了!”管家说完,房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但是管家的话却像针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扎在了门外孙予梅的心间。果真!姚敬柏想得和她想的一样!
孙予梅也不敲门了,只回过身,向着“孙府”跑去。
“孙府”门房一见,都满脸堆着笑地给她开门,孙予梅也不理睬,就直直地冲到孙老爷的面前。孙老爷正坐在厅里喝茶,见孙予梅回来,也不答话,仍是低着头品茶,只是孙予梅的母亲,一听女儿回来了,欢喜地搀着丫头,进了厅里,对着孙予梅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还未问一话,一行清泪就淌了下来。
孙予梅也不理睬,就只是瞪着坐在木椅上的孙老爷,问了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老爷被她问得一愣,遂放下手中的茶杯,还没张口说话,就又被孙予梅抢道:“你就这么看不惯沈棕请吗?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为难他?”
一听“卑鄙”二字,孙予梅的母亲,忙忙伸手来捂住她的嘴巴,微凶地冲她喊了句“予梅,不能这样说话!”
“让她说!”孙老爷从木椅上站起身来,走到孙予梅的面前,“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卑鄙的!”
“哼!你自己做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孙予梅话未讲完,就被孙老爷“啪!”得一掌给扇了上去,一旁的孙母踉跄地哭出了声了,“老爷您这是干什么?”
孙老爷一掌下去,他满眼的老泪也和着孙予梅脸颊上的红肿一起显现了出来,“你回来干什么?来质问我的?我是怎么卑鄙的?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孙老爷冲着孙予梅怒吼着问道,那吼声一句比一句更猛烈,他那满满的一眶泪水,浸进了颊上的每一个褶皱里。
孙予梅被他问得也不吱声,就只是恨恨地望着他,而后捂着半肿的脸,不说一话朝着门外走去,任凭她的母亲在身后如断帛一般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