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矮小的周先生站在“赵府”前院林荫葱郁的甬道间,对着赵远楼,灿然一笑“哪里有什么条件,不过是拿赵老板的钱给赵府办事罢了!赵老板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吩咐就行!”
“哈哈哈哈哈……”听言,赵远楼抬起右手,若有若无地捏了捏自己未长出一根胡须的下颌,顺势又对着周先生连连摆手,“周先生客气了,客气了!说吩咐就有些言重了,不过是小儿的身体不太好……”说到此处,赵远楼稍稍侧了个身,不让对面的周先生看清自己脸间变幻着的表情,赵远楼背过身,声音从他宽厚的肩胛处传来,“小儿的身体不是太好,还需周先生讲课的时候多多体谅!”
周先生眉眼一挑,略略地向另外一侧也避了避,笑言:“那是当然!”
赵远楼转过身来,冲着周先生微一顿首,轻举起两拳,托在胸间,“既如此,就有劳周先生了!”
周先生也寻着赵远楼的样式,回转过来,微微抱拳,笑道:“赵老板客气……那今儿就先见见赵公子?”
赵远楼面上略有难色,正犹豫间,身后的管家开了口:
“少爷不就在后院吗!我早些时候,打院子里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少爷睡在藤椅子上歇息呢!”
赵远楼脸上更是难看,静了好一会,才压着强气地对管家说:“去!去后院,看看太太那儿有什么吩咐没有?大少爷的事,我自有安排!”
管家不情不愿地转着圆滚滚的肉身向后院跑了去。
站在林下的周先生咧唇默笑,却在赵远楼转身的一刹那,速速地收掇起漾在唇边的笑意,冲着赵远楼略略顿首,“悉听找赵老板安排!”
“周先生既要见见小儿便由我到后院去吧,小儿今儿身体有些不适,在后院中歇息,请周先生随我来。”说罢,赵远楼便引着先生往赵府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凉风吹碎了树间的花影,一瓣一瓣地落在赵步霖如雪般清透白皙的脸上,他似是睡着了一般,惨白的脸上被投下一株株浅淡的黑影,
赵远楼踩着地上的花影,小心翼翼地靠近,新来的周先生也一步一步地随着赵远楼的足迹,向赵步霖慢慢靠近。
“霖儿…霖儿…霖儿……”赵远楼声音细柔地唤着赵步霖。
赵步霖听着声儿,从梦中醒来,幽朦的睡眼比往常更显得大了些,空旷地欠在嶙峋的面颊上,寻着声儿,他望了望,又垂下了眼。
“霖儿,这是给你请的先生,以后就跟着周先生认字,好不好?”赵远楼说得轻柔,问得更轻柔。
“好!”
“霖儿,给先生道个好吧!好不好?”赵远楼的声音又轻了许多。
“好!”
赵步霖连回了两声“好”后,就又陷在了沉默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又似睡着了一般。
“霖儿…霖儿……”赵远楼轻弯下腰,府在赵步霖的耳边又低低地唤了一声,“霖儿!”
“咳咳……咳咳……咳……”赵步霖在一长串止也止不下的咳嗽中,慢慢地将两手撑在藤椅的扶边,颤巍巍地从藤椅上立起身来。
赵远楼见状,忙伸手去扶,像扶住一张细软的宣纸一般将赵步霖扶着。
周先生也摊出两手,做着搀扶状,好能在第一时间里就快速地接住似欲倒下的赵步霖。
然而,赵步霖没有倒下,他晃悠悠地立起身子,站后,又慢缓地梳调着自己,好能稳稳地立住。
“周先……周……周先生!”赵步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喊出一声“周先生”,他顿了顿,换了口气,连贯地说道:“周先生好!”
周先生依旧托着双手,笑着冲赵步霖点了点头,然而心下却想,“明明喊个‘周先生’都费劲的,怎么连喊‘周先生好’倒是容易些了?”
“霖儿的病时好时坏,好时说多少的话都不磕巴,若赶上坏时……连个囫囵字都吐不清!”赵远楼说着就又扶住赵步霖顺着藤椅躺了下去,弯着腰,道:“还请周先生多多包涵,不要见怪!”
“怎会!”周先生放下摊住的两手,“那……”
赵远楼直起身来,“那今天,周先生便请回吧,等哪日小儿身体好了些,在派人到府上去请周先生。”
周先生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告辞了!”
………………
出了“赵府”,周先生沿街走了一会,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淡薄的衣衫上,周先生向着阳光刺来的方向撑了撑手,大踏步地踩着这一地的青石继续向前走。
拐个弯,远远地就瞧见沈府的门前停着一辆粗简的玄呢布糊成的小轿,小轿停在“沈府”的正门处,玄青的轿帘已被沈府的门房拉了开来,似正在等着什么人从府里出来。
周先生远远地瞧了一眼,不由地,唇间漾起笑来,他笑呵呵地沿着青石小路向“沈府”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