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柯从“沈府”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申时了。

在这之前他跟着管家去了“沈府”北院见了沈玉雯的母亲——沈家的大太太章君杉，不过是简单地寒暄了些许。

寒暄之后章君杉就留了周秉柯在北院里用午饭。

午饭在北院的客房里，由“沈府”的刘管家陪着，饭食是由北院的小厨房单独给准备的。饭后周秉柯便带着沈玉雯念了一会子书，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沈玉雯便吵嚷着喊乏，不读了。

初给沈家的大小姐上课周秉柯自然不会要求太多，既然沈玉雯累了，便歇息。

依然是“沈府”的刘管家笑嘻嘻地引着周秉柯在沈家各院的园子里参观了一会。这些庭院虽新别雅致，惹人怜爱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也就只有白白看着徒自赞叹的份儿，遂这周秉柯虽眼见着满园的锦绣争妍但眸睛里却渐渐地了去了光泽，只是木木地跟在管家的后边不至于失了分寸惹人厌恶罢了。且这沈府的刘管家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人，见周秉柯不过是跟在自己身后应付了了，遂也就没了兴致。自觉地带着他沿路绕到了“沈府”的大门前。

“周先生，太太说今儿就先到这，周先生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刘管家弯着他标准的“弓”字腰，毕恭毕敬地站在周秉柯的面前。

“太太客气了，我没有什么要求！”周秉柯眸间带笑，很是客套。

“既是这样，那就烦请周先生明儿辰时二刻时候来罢。”管家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对着“沈府”的油漆大门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周秉柯挺立着笔直的身板，点了点头，又冲着管家道了个安后便顺着管家手势指明的方向走去了。

府外，一片灿阳烈烈，直照得还在京安城街上行走人们“滋~滋~”地冒汗。

周秉柯站在“沈府”门匾直下的一片方影里，蹙着眉头望了望没在热流里的远方，若有若无地挼了挼袖子，初露出两只雪白的小臂。

“周先生要去哪？”还未关严实的油漆大门敞出一条线隙，沈府的门房从门隙里探出头来，对着周秉柯问道。

从门隙里透出的沁凉风儿，将周秉柯挼上去了袖子又给吹落了下来，袖口垂下盖住了他的两手，门房的脑袋抵在隙前，正好挡住了吹向周秉柯的凉风儿，周秉柯抖抖袖子，露出两只燥热的手抚去额上渗出的汗液，对着门房，“四处溜溜去！”

四处溜溜？！

去哪儿溜溜？周秉柯又怎会知道，淹在热气里的京安街上行走的人群，一个巴掌就足以数尽。此刻，眼中的是四面八方的热，心底的是街后家中的寂。

回家？太早了！溜溜？太热了！

正在周秉柯犹豫间，沈府的油漆大门“啪~”地一声被门房从里给阖上了，一阵凉飕飕的门风吹得周秉柯颇感舒爽，他抖了抖身子，叹道：“还是回家去吧！”

周秉柯虽然心里想着要回家去，但是还是煞有介事地挼了挼袖子后背起两手，沿着京安城街溜达着走开了。

沿街走了不多远，周秉柯走至了赵府的门前。赵府平整光洁的大门像是被太阳烤焦了一般，黑瘆瘆地紧阖在肃穆严整的门匾下，门匾上赫然书着的“赵府”二字也似被烈阳灼烤过一般，源源地向外散出热气从而隔断开了赵家与京安街道，使赵府在喧嚷的街里始终饱拥着自己独有的凄与静。

周秉柯踏着暖阳在青石路上铺出的光影，背着双手走近赵府的大门。

周秉柯在紧阖的大门前溜达了个来回，任凭其挼在肘边的衣袖又垂落至了手心，他拎了拎袖，露出可供拭汗的半臂，弯至了赵府涂着黄底红漆的角门前。

角门半开着，从府院树林里刮出的一阵阵凉风，从那半扇开启的门隙里透出来，门边斜倚着一位趁凉的赵府家丁。

家丁懒懒地靠在门上，两袖被挼至肘部，露出已经被太阳晒黑了的短臂，环抱着搭在其胸前。家丁一见周秉柯走近，不慌不忙地从斜靠住的门柱边立起，但是双臂依然环抱在其胸前，十分不耐烦地对着周秉柯问：“找谁？有何事？”

周秉柯挤出一丝儿笑来，“不找谁！我是教这家大公子认字儿的先生，刚好路过，就在这儿附近瞧瞧。”

家丁站直身体，上下打量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周秉柯，露出一排齐整的米牙，“你要说你是给大少爷瞧病的大夫，倒还有几分可信，你偏说是教少爷认字儿的先生……”话没讲完，家丁便鄙夷地笑了起来。

“我真是教少爷认字儿的先生！那日……”

“那日什么那日！”周秉柯话没讲完便被家丁粗鄙地打断了，家丁又对着周秉柯粗浅地瞅了瞅，口鼻之间不屑地“哼~”出一声后就又倚回了门边。

周秉柯顺势向前跨进一步，欲对家丁解释，还没张口就被拦住了。

家丁撑出一只平滑的一掌，竖在周秉柯的将要凑近的脸前。周秉柯见势也就住了嘴，但欲辨清的决心并未改变，他咽下口水，歇了歇，继而又开口道：“小哥儿……”

闭着双眸斜倚门栏的家丁一听着声儿，将眉头紧紧皱起，他直竖着的手掌向下一弯，里外拨了拨指头，极其不耐烦地配合着自己手部的动作对着周秉柯喊道：“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