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彻沈棕清便已梳毕齐整,他轻悄悄地整顿好衣饰退着碎步从小房间里抽身出来,竹条制的小门因有了些年份,遂一碰触便“吱吱呀呀”地作响,尽管沈棕清推门的动作已经很是小心轻盈了,但那年久的竹门还是不住地从竹条相搀的缝隙里漏出“吱——呀—呀!”的声音,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窄小的房里回荡飘悬,像是在宁静如琉璃的湖面上投掷下的一块顽石,碎了满塘的清平,叨搅一池的好梦……
“这么大早就起,是要去做什么?”听着开门声的章君杉从“沈记”的前厅里走过来,对着蹑手蹑脚走路的沈棕清问道。
“没……没……没做什么啊!”沈棕清没想到已经有人起床,还只当自己是第一个起身的,遂连脚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吵着了正在熟睡她们,却没想章君杉早已起床将房里铺内都已经收拾得具妥。
对着慢慢走近的章君杉,沈棕清忙不迭地将捏在手中的信件一般的东西塞进袖内,用清早特有的沙哑音质问道:“这么早就起了,天都还没亮,怎么不在多睡一会?”
走在大早灰亮晨雾的章君杉忽而定住了脚步,看不清她脸间的神情,只见着她淹在微朦晨光里的黑影,慢慢地拽住绑在其腰间的围裙的系带,腰带被系成了漂亮的蝴蝶扣,晨光从两只蝶瓣间的镂空里穿过,象征着蝶触的布带被章君杉攥得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章君杉用被清早第一泡甘露浸润过的甜音答道:“天天都是这样早起的,早都习惯了!”
沈棕清看着从章君杉身影后慢慢袅起的带着粥香的烟雾,对着眼前的黑影笑了笑,“真是难为你了!”
章君杉的身体悠悠地晃颤了一下,只一下,一下极不经意地晃动,随后那黑影将手里的蝶触布条攥得更紧,翅瓣间漏过的灰亮晨光慢慢地在章君杉的拽捏下缩小,缩小,继而缩成了如黑影一道的小粒,晃动着坠在章君杉略有些丰满的腰侧。
黑粒缩紧,凝汇成籽,在章君杉又一次用力的拽扯之后便沿着腰侧跌落了下来,半块挡在腰腿前的花布围裙此刻还是黑乎乎的一片,飘散着慢慢降落。章君杉的黑影顺势一弯那只还拽着裙带的手便又将其给勾住了,两手齐上,将手中的裙布搓揉,捏成小小的一团,章君杉转身将围裙搭在厅中的方桌上。空出的手正好端住桌上已经酿凉的一杯茶,章君杉端住它送至了沈棕清的面前。
沈棕清接过来,抿了一口,又将那盏没有茶味的白水递还给了章君杉,让过她便要往外走。
“喝口粥再去忙吧!”章君杉手握着沈棕清喝过的茶杯忙将他拦截住,却不正眼瞧他,只顾低着头看那炉子上冒着的粥热,“也就快要熬好了!”
沈棕清望了一眼正在小火炉上“滋~滋~滋~”地冒着热气水的瓷炉,道了一句:“不急,我去去就回了!”
章君杉手里捧着那盏被她喝过又被沈棕清抿过的瓷杯让过身来。怯怯地回望了一眼已经跨出门槛的沈棕清,仰起头喝尽了杯中残余的水,水的清凉意味甜丝丝地直直沁入进章君杉的心砍里,她美美地将已经空了的杯子放回原位,顺手拿起了放在桌旁的花布围裙,又将其贴在腰边绑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扣,然后轻盈地挪到熬着粥的炉火旁,慢慢坐下,炉下火光燃燃,将章君杉那莹白圆润的小脸映照得灿如皎皎的明月。
沈棕清出去没隔一会,便回来了。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睡在大房里的孙予梅也推门出来,“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儿一起响起,坐在厅中炉火旁的章君杉一时不知该望向何处了,只顾低着头扑扑地对着炉子扇火,浓滚滚的烟雾从炉膛里飘出,白朦朦的一片全都拢在了章君杉被火炙得彤红的脸间,她忍不住地从火炉旁“咳~咳~”地起身离开,站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然而水太热章君杉下不去口,端着水杯久久地站着,不知是喝是放,愣了多半会,平息了胸腔间的躁咳,强挤出一丝儿干瘪的笑,望向站在大房门前的孙予梅,道:“予梅起来了,睡得还习惯吗?”
孙予梅却不理会章君杉,直接略过她对着同站在门前的沈棕清问道:“这么一大早你去哪里了?”
对于孙予梅的忽视章君杉并不以为意,又换了一种笑颜望向沈棕清,对于孙予梅的疑问,章君杉同样想要知晓。
“去给敬柏递了封信!”
孙予梅听言,没有回答,对于信的内容她早已猜出,所以她不意外也不震惊,只是神情有些淡淡的,淡淡的伤感,犹如星火的迸碎,星星点炽红的光热散在了她略略泛起肿胀的眸底……
然而章君杉却并不知道沈棕清一大早送出的信中书着何种内容,她微笑着望着沈棕清,又转脸怅怅地望向孙予梅,见她同是一脸的怅然与寞落后才慢慢的泛起笑来,“来喝粥吧!早熬好了!”
“我不饿!”孙予梅丢下一句话后,转脸又弯进了房里。
章君杉却不理,顾自地盛了四碗白粥置在了厅中的方桌前,背对着沈棕清,“吃饭吧!”
“把我娘搀起来吧!”
章君杉扯起腰间的裙布将手在花布正中荡来荡拭干净手上沾染的水渍,“你坐着,我去搀!”
沈母扶着章君杉坐下后,对着桌上的四碗白粥看了又看,叹口气道:“予梅呢?怎么不见她?”
章君杉抢先答道:“她说不饿,回房去了!”
“不饿?”
沈棕清低着头,不语,任凭额前的两绺棕丝儿在眼前飘荡,托着一只乳白色的汤匙缓缓地将一匙滚热的白粥递进了嘴里。
“哼!不饿?”沈母拿起又放下手中的乳白色瓷匙,搀住坐在身侧的章君杉,“君杉,我们去请!请她来吃!饿坏了她不打紧……”
“娘!”沈棕清咽下嘴中的粥,打断了沈母口中没有讲完的话,“我一早上拿了点饼子给她垫了些,所以现在不饿!”
说完便又弯动手中的瓷匙,舀了一口粘稠稠的白粥送进了嘴里,咽下后,又道:“一会要开门做生意,你们好生拾掇拾掇,再晚些时候有人来看咱们的房子,你们也好好地收拾收拾。”
沈棕清说完,便头也不抬地喝尽碗里的粥,只留下方桌两侧的章君杉和沈母二人面面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