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吧？我们家是商业联姻，我爸和我妈之间关系并不算好。”

江城修倚在靠背上，思绪似是通过眸子飘向了一片无人踏足过的天际。

…………

“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爸爸？”

小小的江城修拉住了陈盈月的手，眼睛里盛满惶恐，生怕父母分开就没人要自己了。

“修修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妈妈不是不喜欢爸爸，”陈盈月的嘴角漾着温柔的笑意，将他抱在了双膝上，“是爸爸不喜欢妈妈。”

“老师都说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爸爸不爱妈妈的话，为什么会有我？”

江城修死死抓住她胸前的衣襟，迫切的想要个答案。

陈盈月的笑里酿着苦涩，温和地揉着他的头，看向半开的大门，淡声道：“修修长大就知道了，有些事即使没有爱也可以做。”

此时的江城修只有四岁，他不知道母亲话里的含义，只知道这是他们在他眼前的第一次吵架。

等到他十三岁时，对父母吵架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江仁杰，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陈盈月怒气冲冲地从包里掏出数十张照片拍在茶几上，每张上都是他搂着年轻姑娘的照片。

江仁杰像是没听到一样随手拿出昨天的报纸，跟没事人一般看了起来。

“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

她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报纸，气道：“你要是还这样，我们干脆离婚了好，反正修修也长大了。”

他终于抬眸看陈盈月一眼，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有意思吗？每次都这么闹，你是以什么立场闹？”

陈盈月心猛地一抽，虚晃了数秒的身型，“你如果还因为当年的事不相信我，那你就去做亲子鉴定，你自己的种你认不出来！？”

“做了让你更丢人吗？谁知道是谁的。”

江仁杰起身，没再拿回报纸，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大门，打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江城修。

“爸，你要去哪儿？”

他的脸上挂着打完球的汗渍，许是刚赢了几局，笑意还残留在嘴角。

江仁杰看了他眼，目光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似是愤怒，又像是憎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匆匆一瞥后，他一言不发的与江城修擦肩而过。

江城修进了家门就看到跪坐在地的陈盈月，她单手抓住茶几的边缘，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手背条条青筋突出，小小的哭泣声从垂落的刘海下传来。

他知道父母又吵架了。

“妈。”

“修修回来啦？”

陈盈月赶忙擦干脸上的泪痕，笑盈盈的迎上前，“上了一天学累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去做。”

江城修犹豫的看了眼江仁杰离开的地方，本想问“爸爸不一起吃吗”，转念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问了也是白问，每次不都这样。

“我不饿，我先上楼写作业去了，有个知识点课上没搞懂，我自己琢磨会儿，你别来喊我啊。”

他婉拒了陈盈月的好意，用最蹩脚的谎言抱着篮球落荒而逃。

十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得小，正是知事且容易瞎想的年纪，刚才陈盈月和江仁杰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他的耳中，他自是会把自己往不是亲生儿子那个方向去想。

这么一想，他就想通了——为什么爸爸不喜欢自己。

许是被父亲冷落的久了，这个猜测对他来说倒没太大的打击，毕竟对他来说，江仁杰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本就没多大交际，有没有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至此陈盈月与江仁杰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江仁杰夜不归宿是常事，渐渐的，陈盈月也开始不着家了，空荡荡的房子只有江城修与阿姨两人是常客。

这对江城修来说仍不算事，他们在不在家，他都是把自己锁在房里干自己的事，他两不回来了，他还能少听点吵闹，落个耳根清静。

直到十七岁的时候，江城修才真正意识到危机感。

按理说，他的生日江仁杰从不到场，一般都是陈盈月留在家中陪他办生日宴，邀些狐朋狗友来家里玩一玩闹一闹便算是过了。

然而，今年他的生日，江仁杰不仅没走，还给他送了份“大礼”。

“城南，这是你哥哥。”

江仁杰的手里牵着个笑眯眯的小男孩，看模样约莫十岁左右，他甜甜道：“哥哥好。”

“谁是你哥！？”

江城修毫不犹豫的甩开他伸来的手，脸色铁青：“爸，他是谁？”

“他是你弟弟，平日里都住在寄宿学校，你见到他的机会很少，这次难得学校放假我带他回来玩玩，你要好好对他。”

他的语气很理所应当，好像江城修就应该接受江城南这个弟弟，就应该好好待他。

江城修身后的朋友察觉情况不对，纷纷说着“我还有事要先走，下次补偿你”之类的言论如鸟兽飞散，一晃眼就没了人影。

“你在外面留了野种，菩萨好心肠似的带回来叫我好好对他，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他握紧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江城南见状，怕得直往江仁杰怀里缩，生怕那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城修，你是哥哥。”

江仁杰蹙眉挡在他的身前，冷声道：“平时在学校学得礼仪尊卑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话是不是你妈教你的？”

“我去你大爷的！老子特么没成年都知道礼义廉耻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的不是你吗？还好意思带回家门，真有脸啊！”

江城修脑子一热，把自己跟路边混混学来的脏话全都用上，什么难听骂什么。

“哥哥……”江城南害怕的嗫嚅道。

“哥你妈的哥，你给我滚出家门！我没弟弟！”

“啪！”

江仁杰扬手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巴掌，殷红色的掌印骇人。

“我看你是太久没人管，翻天了是不是！？”

江城修死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门外传来一声“修修”，熟悉的怀抱将他搂入怀中。

陈盈月从刚才就在门外听着，知道江仁杰在，她莫名生了恐惧内疚等心绪从而不敢出现，直到自己亲儿子被打了一巴掌，才慌忙现身。

“江仁杰，他是你儿子啊！”

“我没这种疯言疯语的儿子，”江仁杰目光冰冷，牵着江城南朝门外走去，“城南还小，还是别被这个疯子带坏了好。”

“他可是你亲儿子啊……”

她紧紧搂住江城修，不敢哭出声。

江城修呆滞地看向江仁杰与江城南消失的地方，一如十三岁时的他，脑海中萦绕“疯子”的字眼。

江城南的出现，私生子的存在他也不是没想过，他只是在气江仁杰给予江城南的关注。

如果他从没拥有过父爱，那他不会祈求什么，他会习以为常，但当他看到了江城南——同样是江仁杰的儿子，他却可以轻易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时，他没办法做到处之泰然。

一颗“嫉妒与愤怒”的种子被悄然种在血管中，迅速生根发芽后成了数条包裹住江城修心脏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