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被推开，些许凛冽的风立刻灌进屋子，桌上一本书的封面微微起伏着。

阮琛深吸一口气，靠在窗边平静地看着阮秋，神色又恢复成往日那般冷淡。

“想问什么快问。”

阮秋听见他的声音响起，立刻如获大赦，露了笑颜对他道：

“你和许声哥是怎么认识的呀？”

阮琛默默回想了一瞬，语气平平：“能怎么认识，小时候玩着玩着就成朋友了。”

末了他又带些疑惑地问阮秋：“你真不记得他了？你以前也见过他挺多次的。”

阮秋懵了，指着自己的脸有些惊讶地说：“我以前见过许声？很多次？”

阮琛抿了抿唇点点头。

“他有一回把表弟带在身边，你被他表弟弄哭了。”阮琛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风变大了些，吹在脸颊上令阮秋感到一丝不适，她抿着唇上前一步将窗关了，小声地嘟囔：“被小孩子弄哭也太丢脸了吧。”

阮琛听到了，他闲适地换了个站姿，漫不经心地纠正她：“其实你当时并没有多大，不过是个小学生而已。当然咯，他表弟也还是比你小些。”

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阮秋没什么表示，木着脸，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阮琛见状轻咳一声，提醒她：“你是不是该走了。”

对面的人垂着脑袋，胡乱地点了头，像被折断翅膀的鸟儿，闷闷不乐地往外走。

“记得把门带上。”

……

阮秋从阮琛房间出来，没急着下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只超大的布偶熊静静躺在床边，毛茸茸的脑袋上缝着一张憨笑的脸。

阮秋走过去一头扎进布偶熊的肚子，感受着柔软的棉毛和布料，嗅到阳光晒过的温暖味道，她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我要问他吗？”阮秋和熊面对面坐下，在地板上盘起腿，语气像是在和人交谈。

“嗯……我其实还蛮好奇的。”熊熊不能回答她，她就默默接着讲。

“不知道阮琛是不是瞎说来哄我的……应该不是，他自诩没那么无聊。”

“我就算问了许声哥他也不一定记得吧？”

“……”

阮秋盯着布偶熊那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拿出了手机。

问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嗯。

阮秋找到「许叮当」的对话框，翘起食指点进去，认真打下一行字：

许声哥，听说我以前见过你很多次？你还有印象吗？

点了发送。

阮秋捧着手机开始期待他的回答。

许声在听一部新出的广播剧，耳机里突然响起信息提示音。

他点开来看，难得秒回了一次。

——还有些印象。

许声握着手机用心回忆了一会儿，接着补充过去：

我还记得你在我面前哭过一回。

！？

阮秋看着收到的回复，如果眼神能传递力量，现在几乎能把手机戳个洞。

所以说，他不仅记得以前的事，而且连她哭鼻子的糗事也记得？这一点都不公平啊，凭什么他们的记性都比她好！？阮秋气呼呼的。

许声却仍在回想很多年以前阮秋哭鼻子时的场景。

他闭了眼，脑海中的画面慢慢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下过雪的冬天。记忆中阮秋穿着亮红色的羽绒服，脸颊圆圆的，小小的个子，老爱跟在阮琛后面当个小尾巴。那时许声已经上了高中。

某个下午，许声被准备晚饭的大人们打发去看小孩儿，看着他五岁的顽皮表弟。

他没什么兴致，只是跟在小表弟身后到处闲逛，偶尔出声阻止他做危险的动作。

街口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阮秋红色的身影就从拐角出现。

她和几个小朋友在打雪仗，此时笑得最欢，两只手都抓了满满的雪。

许声翘起唇角，故作漫不经心地招呼她：“小阮秋？”

阮秋听见许声叫她，立马抛了雪蹭蹭跑过来，小脸笑得像花，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用稚气的嗓音回应他：“声声哥哥好～”

许声眸子染了笑意，轻声问她：“你的手不冷么？”

阮秋歪了歪头，把通红的双手举到眼前很认真地看了一阵，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我没什么感觉啊。”

许声忍俊不禁，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来，垂着眸子扯出一张，捉住她的小手，很仔细地擦掉了手心的些许泥土。

“快回去烤烤火吧，你手都冻僵了。”

阮秋眨巴着眼睛，盯着许声近在咫尺的脸说道：“声声哥哥你的脸好白喔，我哥哥的脸就有点黑黑的，还长痘痘，声声哥哥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妈妈说哥哥长痘痘是因为他长大了，过段时间就会好，”阮秋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要是他能长得和你一样好看就好了。”

许声直起腰，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的小表弟被无视了半天，这会儿撅着嘴巴颇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

“走，我们去玩那个！”小表弟扯了许声的衣角，却没能扯动，他胖乎乎的脸蛋上立刻写满了不高兴。

许声心思仍在阮秋这边，倒没怎么注意到小表弟。

下一秒，小表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阮秋推倒，大声嚷嚷着：“你这个丑八怪，别靠近我们！”

阮秋跌坐在撮箕里，听见他前半截话，小嘴一瘪，眼泪立马掉了下来。

小表弟干了这么一出“大事”之后，反而怂了，开始往许声背后躲。

许声皱了眉，伸出手将阮秋拉起来，替她拍干净灰尘。阮秋顺从地站着，眼泪还在淌。

“许一凡。给姐姐道歉。”

许声语气严厉，叫了小表弟的名字，把他拎到身前。

小表弟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开口。

阮秋哭得更凶了。

“许一凡，姨妈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为什么平白无故推人家？赶紧、道歉。”许声语气硬邦邦地对固执的许一凡进行说教。

小表弟窘然地站着，小手捏着两边衣角，用细若蚊呐的声音朝阮秋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立刻撒丫子狂奔回家。

阮秋抽抽噎噎，看着许一凡跑得飞快的背影，一时间也止不住哭泣。

许声注视着小表弟进了家门，立即蹲下来看着阮秋，抬起右手，用拇指指腹抚了她的泪。

“好了，别哭啦，再哭就变成小花猫喽。”许声做了个鬼脸，阮秋渐渐停止了哭泣。

“嗯，这才乖嘛。女孩子哭鼻子可是会变丑的哦。”许声刚说完，还没意识到不妥，阮秋已经再次开始落泪，她断断续续地问他：

“我……真的……很丑，吗呜呜呜呜……嗝……”

许声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极力忍着笑安慰她：

“没有，你一点都不丑，小阮秋啊，长得最漂亮啦。”

“你看，哥哥我都没有你漂亮哦，我好羡慕小阮秋！”

“笑一下吧，咱们小阮秋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真怕看见秋秋的笑哥哥我会晕过去，太美啦……”

阮秋被他哄得一愣一愣，乖巧地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盈满泪花的眼睛弯弯的，像发着光的小星星。

许声睁开眼，一时间心里有些茫然。那样美好的记忆，是真实存在过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