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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安镇地处长安以南三百里,北安镇不大,只有整五百户人家。

一条两丈宽的清河把北安镇一分为二,一面河东,一面河西,不多不少,两面各有住户二百五。

河堤两岸种着两行垂柳,每一棵柳树都有一人粗细,翠绿的枝条垂到河面上,随着河水缓缓摇摆。

河中央有一座拱桥,是河西河东走动的必经之路。桥西头直对着一家客栈,名叫朋来客栈,桥东头正对着一家面馆,叫满碗面馆。

这两个名字都出自一个人手,那就是西桥头大柳树下,摆着挂摊的徐半仙儿。

他打十二年前带着一个婴儿来到北安镇,他来的那日,河东活了一百三十八岁的老寿星撒手归了天。

花了半吊钱,徐半仙儿就在北安镇安了家,正好补足了北安镇几百年未变的五百之数。

说来也怪,北安镇是南下江南北入长安的必经之路,可朋来客栈却冷冷清清,一个月也不见有几个住客。正赶上徐半仙儿第一天出了挂摊,朋来客栈的老板就想着碰碰运气,求徐半仙儿指点迷津。

徐半仙儿捋着花白的胡子,在朋来客栈的门口转了两圈,然后对着朋来客栈的牌匾摇了摇头。那时的朋来客栈,还叫做金盏酒楼。

酒楼的孙掌柜赶忙追问问题是不是出在名字上面,没想到徐半仙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孙掌柜追问了半晌,见徐半仙儿不说话,赶忙朝徐半仙儿手里塞了二两银子。

接到银子,徐半仙儿顿时喜笑颜开,他对着桥西头一指,说道:“东头的猪肉铺正对着你的客栈正门,周屠子杀气太盛,就好比在枕头旁边放了一把杀猪刀,任谁见到你的客栈,也不愿意进去。”

“而这金盏二字,倒不适合用于做招牌,金就够锋利了,后面还跟着个戈,就等于在你门口挂了把刀子,和周屠子的肉铺没多大的区别。”

孙掌柜又往徐半仙儿手里塞了二两银子,追问有没有破解的法子。收了孙掌柜的银子,周半仙儿自然不好推辞,思来想去,他就给孙掌柜支了个招。

一来,让周屠子和旁边的面馆换个地方,二来,就是把牌匾换成朋来二字。

历经一番波折,金盏酒楼彻底变成了朋来客栈,孙掌柜的生意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自那以后,徐半仙儿就在北安镇打出了名号,婚葬嫁娶,乔迁开业,哪里都能看到徐半仙儿的影子。一来二往,北安镇附近村镇的居民也慕名而来,北安镇也渐渐的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桥下的大柳树断了两次树杈,徐半仙儿却依旧是那副样子,倒是他当年带来的那个婴儿,已经长成了半大小伙。

小伙儿名叫徐缺,和徐半仙儿一样不要脸的徐,缺德的缺。

徐缺这小子长的仪表堂堂,清秀的脸庞加上一身浓重的书卷气,让北安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稀罕的不得了。特别是这家伙的那一双眸子,就像是天河的水,清澈而又灵动。

可偏偏这小子却鸡贼的要命,谁家大姑娘什么时辰洗澡,什么时辰入阁,他掐手一算就能算个**不离十。就算这些丫头想尽了办法,也堵不上墙后面的那一双眼睛。

几乎每个北安镇的夜晚,无论寒冬酷暑,都能听到少女惊慌失措的叫声。等家人拿着棍棒出了门,屋外却早已经没了徐缺这厮的影子。

前几次还有几户人家找上门,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桥东宽面,桥西客栈,徐半仙儿的脸,徐缺的眼,渐渐地成了北安镇四绝,没有之一。

正值盛夏,桥西大柳树下的旗杆随风飘荡,隔老远就能看到徐半仙儿四个烫金大字。旗杆下是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沓草纸,一根毛笔,还有一桶挂签。

徐半仙儿眯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打着鼾,徐缺则翘着二郎腿,捧着本不知名的古书消遣着时间。

这些日子往来北安镇的人很多,算卦的却没有几个。不过还好,以徐半仙儿雁过拔毛的本事,开一次张就够他们吃上个大半年。

脚步声临近,徐缺放下书打量着眼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这家伙和前几日来算卦的那人一样,额间一道黑气聚而不散,一副要死的样子。

淡淡的扫了眼他背后的长剑,徐缺懒洋洋的问道:“算卦?”

跟了老家伙十二年,三岁识文阅字,五岁的时候就能看清一个人的面相,如今十二岁,他自认得了老家伙七八分的真传。

青年点了点头,视线在徐半仙儿的身上停顿了两秒,然后说道:“测字。”

徐缺抽出一张草纸递给青年,接过草纸,青年在草纸上写了一个“钟”字。

接过草纸,徐缺点了点头。

这是这一个月内,他测的第十一个“钟”字。

青年的字很工整,不过金字部却比中足足大了一成,加上青年额头上的黑气,徐缺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推算。

“我还能活多久?”

青年的话让徐缺微微一愣,他皱着眉头盯着青年的脸,青年的脸上尽是真诚,很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现在转身回去,活个几百岁不成问题。”

徐半仙儿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挥了挥手示意徐缺站到他身后。

青年赶忙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对着徐半仙儿鞠了一躬,诚恳的说道:“前辈,您知道,我不能回去。”

徐半仙儿翻了个白眼儿,一脸无语的说道:“你们这些牛鼻子,日日念叨求长生,明明比谁都怕死,却净干一些送死的事儿。”

青年的腰板挺得笔直,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才是。”

虽然听不懂青年说的是什么意思,徐缺还是感受到了青年话里的真诚还有无畏。

他应该是个好人,可惜,好人都不长命。

趁着徐半仙儿走神的空荡,徐缺忍不住说道:“如果不回头,不出两日,你必死无疑。”

“就你话多!”

徐半仙儿狠狠的瞪了徐缺一眼,抄起竹条抽在了徐缺的屁股上。徐缺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看着徐半仙儿,恶狠狠的说道:“你再抽我,我就不给你养老了!”

徐半仙儿一脸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威胁到:“你再乱说话,老子就娶个婆娘,给你生个爹!”

徐缺瞬间没了脾气,他堆着笑脸伸出小手,轻轻的按在徐半仙儿的肩头,熟练的揉捏起来。

“哼。”

徐半仙儿轻哼了声,眯着眼睛看向卜卦青年。知道了自己的寿数,青年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恐惧,反倒是一脸的不甘。

他知道,两日的寿数不足以让他做成那件事。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徐半仙儿。徐半仙儿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一脸恼怒的说道:“老子不喜欢男人!”

青年看了眼徐半仙儿身后的徐缺,从怀中掏出一物推到徐半仙儿面前。徐半仙儿目光一凝,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青年,久久不语。

徐缺一脸好奇的看着桌子上巴掌大小的令牌,青年掏出这枚令牌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老家的身子猛然一僵。

跟老家伙生活了十二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老家伙这么激动,这块儿令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半仙儿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请前辈出一次手,无论成败,这枚令牌都归前辈所有。”

青年虽然是在和徐半仙儿说话,可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徐缺的身上。徐缺也是个人精,从青年的神态他可以看出,这枚令牌,其实是给自己的。

可是他实在是想不通,老家伙连东头的张寡妇都打不过,他能有什么本事让青年请他出手?

徐半仙儿转过头看了眼徐缺,一脸嫌弃的啐了口唾液:“呸,让老子给这小畜生拼上老命,我还不如留着命多跟张寡妇打上两架呢!”

徐缺瞬间来了火气,他狠狠的拧了把徐半仙儿,一脸鄙夷的说道:“你这个老骗子,这小哥儿肯定是瞎了眼才找上你。你说你和张寡妇打架哪次赢过?上回我还听你在张寡妇屋子里哇哇乱叫,张寡妇还一个劲儿说坐死你个老东西,我。。”

徐半仙儿老脸一红,赶忙伸出手捂住徐缺的嘴。

他气急败坏的咒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连老子的墙角你也偷听!再乱说我就把张寡妇娶了,让你天天喊她奶奶!”

徐缺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就你那老样,张寡妇能看上你?可一想到老家伙的小金库,徐缺就自觉的闭上了嘴。

“嗯嗯!”

徐半仙儿清了清嗓子,面色不改的把令牌收进袖子里,然后挥了挥手说道:“今晚子时,朋来客栈门口等我。”

青年脸上一喜,他赶忙点了点头,一脸感激的说道:“那就谢过前辈了!”

等青年走进朋来客栈,徐半仙儿扶着桌子站起身子,张着大嘴抻了个懒腰,晃晃悠悠的朝着西头走去。

看着站在桥上的徐半仙儿,徐缺的心脏没有预兆一阵乱窜,他捂着胸口有些惊慌的问道:“你去哪?”

徐半仙儿的身子微微一顿,他没有回过头,而是伸出右手冲着徐缺竖了个中指。

“找张寡妇,决一死战!”

徐缺鬼使神差的喊到:“这次一定要赢啊!”

徐半仙儿的身子猛然一颤,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眼徐缺,笑着说道:“老子这辈子就没输过!别婆婆妈妈的,早些回家,以后管好自己的眼睛,省的让人挖了去。”

“行了,老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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