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不停。骑车也不方便打伞,海辰拒绝了双烟好心给他的雨伞,悠然自得淋雨往家走。
反正都已经成了落汤鸡,也不怕雨下得更大。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寒,骑到半路就觉得整个身体冷得如同冰柱,于是海辰加快了速度。
回到林家已是凌晨两点,照惯例,这个时间屋里的所有人基本都躺下休息了。海辰打开后门将车推入,没走两步,突然被泳池边一个幽灵般的白影猝然惊了一跳。
四周黑漆漆的,大雨又下得像块雨幕,但还是不妨碍海辰一眼看到那个白影。
什么玩意儿?平时晚上从这里进进出出也是常事,就从没看到过这么诡异的景象,今晚怎么就见鬼了?海辰一手撑着车,一手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
我去,什么鬼,那个幽灵般的影子,居然是林佑延。
泳池边,他一个人,坐在轮椅里,没打伞也没任何遮挡,头微垂,目视着前方的水面。
雨柱猛烈击打在水池里,晕开一圈圈水花,还未散尽,另外的水纹又覆盖上来。林佑延就那么静静地盯着那些水波纹出神。
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湿透,紧紧贴服着他略显单薄的身躯。隔着雨幕看不清他的神情和眸色,但是光从雨中那萧瑟的姿态,仿佛能看出他很忧郁悲伤。
可这管我什么事呢?海辰撇撇嘴推车继续在小道上走,心里还在腹诽,神经病,有钱人无聊了就是爱作,淋淋雨也好,能帮你茁壮成长。
突然泳池边传来一声响,透过哗啦啦的雨声显得很沉闷。海辰不自觉又朝那边看了过去,奇怪,这么快那家伙就不见了,果然像个幽灵。
泳池的水面,神奇地漾出一个巨大的圆圈,来不及收势,水波纹一圈一圈的越晕越大,而雨柱又在大圈里密密匝匝落出无数规矩的小圈。
妈的,那小子的一个破轮椅都比我的自行车跑得快,转眼就不见了骂骂咧咧走出两步,海辰心底突然咯噔一声狂跳,致使他猛地停住,心慌地再次看向泳池。
那个大大的圈子已经消失不见,却在那中心处不断涌出气泡。
海辰的面色一下变得煞白,狠狠咬着下嘴皮犹豫了一秒,猛地放手自行车,然后像箭一样朝游泳池奔去。
在池边他什么都没想,只深呼吸一口,就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一头扎进水里。
第一次从水底捞人上来实在没有经验,林佑延沉沉的身体以及自己心慌意乱出现的手忙脚乱,导致海辰吃了一大口池水。
可是已经顾不上这些,一动不动平躺在草地上的林佑延毫无生气,如果再看仔细,紧闭的眼,乌青的双唇和苍白如纸的脸,怎么看都会让人认为他肯定没得救了。
但是海辰没有放弃,他水淋淋地跪在林佑延身边,用记忆里模糊的急救知识试图抢救回他。
一、二、三胸部按压三十下,人工呼吸两口,一回、两回、三回无数遍循环后,林佑延静静躺在草地上依然如故。
海辰的手臂开始酸软无力了,雨水从发梢一颗颗急速滴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机械地数着数,空洞的大脑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给他打气,加油啊,你行的。
于是他急喘气息,喉咙咕噜着重复着这句话:“加油啊,你行的十七、十八臭小子,睁眼啊、呼吸啊”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按到双臂麻木,可是林佑延还是那个平静的样子安详地躺在那里。
海辰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呢喃模糊,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喉头干涩得难以发声,一直鼓大的眼睛似乎进了雨水,涩痛难忍,而鼻翼酸酸胀胀的,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然后他就真的哽咽了一下,悲怆地怒吼出一声,“孬种!你特么就是个孬种,就你这样也配做我哥?想死是吧,那就去死吧。”
骂完,海辰用尽最后的力气,愤怒地朝林佑延胸口狠狠砸出一拳,然后颓丧地一屁股跌坐到积满水洼的草地上。
他哭了,为这个他曾经憎恶的人伤心的哭了。泪水明明有温度,可一旦离开栖息之地就变得冰凉冰凉,一点留恋都没有。
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男孩走了,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许是那最后一拳着实有力度,林佑延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头一偏吐出一口水来,跟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海辰跪坐在泥泞地上看着他,什么都没做,突然咧嘴笑了。
一个人影奔了过来,急慌慌蹲下抬起林佑延的上半身,不断击打他的背脊,有条不紊的动作下,那人还不忘扭头平定地问一句,“怎么回事?”
海辰双手撑在泥泞里还在笑个不停,稍许,他喘息着看向依然没有睁开眼的林佑延,冷冷对姜志泽说道,“有问的时间,你还不赶快打电话叫医生。”
姜志泽一言不发抱起林佑延就往房间走。
海辰爬起身,在他后面喊,“喂,他的轮椅还在池子里,待会儿你们自己捞啊。”
随后他若无其事慢腾腾走到丢弃的自行车前,抬起,推到墙角下。
“我居然救了那家伙?”直到这时候,海辰才摇头晃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我不是巴不得他死吗?我干嘛要救他?跟着这一屋子的神经病,我也变神经了。”
返回到房子底下,草地上突然亮出一片规则的形状,是窗户里照射出来的灯光。海辰抬头,看出那间屋子所属林佑延。
除了雨声,楼里楼外都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海辰能肯定,林佑延落水绝对不是意外。
“可是,那家伙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呢?他什么都不缺啊。”海辰不解地仰望那扇窗,站了很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然后撇撇嘴离开。
屋子里很安静,看来姜志泽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地板上一行水淋淋的印迹一路延伸到楼梯口。
海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落下的水珠,和着刚才他们留在地上的水印,在昂贵的地板上汪出了一大片水泽,再也分不出你我。
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裤子,冲个热水澡,整个人瞬间又有了精神。抬头让舒适的热水从头顶淋下来的时候,望着氤氲蒸腾的热气,那个疑问又自然而然从海辰脑子里冒了出来。
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做这么懦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