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旁,绿衣白褂的唐宜光拖着罗盘心事重重地站在岸边,身边只有两名自由跟随的小厮。虽然罗盘指针瞄准岸边静止已久,可过了大半个时辰四周仍是没有人出现,其中一名小厮忍不住抱怨:“主子,咱们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那圣裁门的人还不出现,根本就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呀!”
“对呀,这里夜寒风大,主子矜贵穿的又单薄,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另一名小厮附和。
唐宜光皱眉喝道:“都给我闭嘴!咱们如今是何情形?不知道的还喊我一声唐国十皇子,知道的没笑我们是丧家之犬,趁机落井下石就算阿弥陀佛了!以前在唐国,我就算要见些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得等上几个时辰,现在才半个时辰,有什么关系?”
两名小厮俩忙俯首认错。
“难得十皇子这番有自知之明呀……”一个雌雄莫辨的笑声从江面传来,漆黑的江面上瞬间绽放出万丈光华,将整个湖面照得亮如白昼,一艘金壁辉煌的画眉舰犹如突降的天上宫阙,朝他们缓缓驶来。
那光华昊如日月,船上三层窗户齐齐绽开。唐宜光目露喜光,连忙拱手一拜:“唐宜光见过孔雀大人!”
画眉舫停靠在岸上,缓缓落下一道吊梯,肖定卓站在船首甲板上,抱拳道:“宜光皇子,请。”
唐宜光他们赶紧登船,可船内景致比船外的华贵还要奢靡几分,即便他们出身皇家见惯市面,但仍是被墙上挂的、房中摆的、地上铺的所震撼。这样挥洒如金的装饰,只怕是一国之君都不如。
一个披着银狐羽缎的清瘦公子盘腿坐在正中央,带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他执着白扇轻笑道:“十皇子,请坐。”
唐宜光行了礼,抑下内心的颤栗,走到孔雀右侧坐下,两名小厮束手站他身后,有些慑于孔雀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邪魅气息。
“多年来圣裁门三宗分裂,可孔雀大人近日前却凭一己之力合三为一,当真是厉害至极,让人钦佩。”唐宜光称颂道。
“倘若连这小小的圣裁门都无法掌控在手,那本门主不该叫孔雀,该改名叫麻雀了。”清朗笑声依旧是雌雄难辨,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与狂傲,“而十皇子也不会三更半夜不睡,拿着罗盘来寻本门主?”
唐宜光道:“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希望孔雀大人出手相助。”说完,盘腿而坐的他深深鞠下身。
“宜光皇子,你觉得你能开什么条件让本门主出手?”冷笑声起,孔雀毫不客气,声音中带起了讥诮,“你也亲眼见识到即便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兄妹,为了某些利益都能不择手段。”
唐宜光脑海里蓦然回想起那一幕幕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画面,顿时惊得连手中的茶杯掉了都不知。他喃喃道:“我知道!打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你必须帮我,我母妃说你一定会帮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
孔雀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兰妃娘娘对本座朋友略有恩惠,本门主自然会帮,只是要看帮到哪种地步?”
“帮我娶到封应蓉,只要我成为东圣国的驸马,唐国内就没人再敢动我们母子二人。”
“按情理……本门主可帮到这。但宜光皇子只想唐国无人敢动,那东圣国呢?封应蓉受尽帝后宠爱,她性情跋扈,女强男弱,倘若她要你留在东圣国、或者要你入赘、或者哪天不高兴和离了,你该怎么办?”
“我……”唐宜光顿了下,急道:“还请大人指教。”
“这后面的指教就看阁下日后开出的条件。宜光皇子,慢走不送。”
唐宜光愣住,眸中情不自禁燃起怒火,让人以为他终于要雷霆大怒了。然后终究没有,他默然而立,随后转身大步而去,两名小斯跟上。
肖定卓道:“总门主,你真打算出手?”
“难道你不想看我这些年撒的网到底在网什么吗?”孔雀微微冷笑,声音透着不真实的虚幻诡谲。他横笛在唇边,充满肃杀之气的笛声飘向四方,缓缓流淌的湖面瞬间躁动起来,水流成柱冲天而起,漫天落雨。
走远的唐宜光仍是被身后的动静所惊吓,回头一看,见那艘画眉舫在水如游龙的漩涡中缓缓消失了。这一个孔雀,当真是如鬼神般的存在!
翌日。择婿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因为渐进尾声将评出前二十名,擂台上是高手过招越发精彩。
比起其他夫人小姐东张西望、竭力彰显自身美妙的姿态,华锦媗依旧蒙面静坐自家阁厢中,黑发盘髻,却又不是工整的髻,只是随意挽起,还漏了几缕垂落颈边,缀着几条素洁发带,像角落里自我绽放的一朵花。
擂台才打了好几场,期间一场轮到唐宜光对某位拎着狼牙锤的壮汉,体型悬殊让众人禁不住为这位文雅公子欷歔,但唐宜光三十招后稳扎稳打地胜出,就连凤火王都难得赞一个人武艺进步飞快。
华锦媗满意一笑。
凤金猊、宓鸿山、陆宝玉、许平卿等人因参赛只能坐在擂台旁等着。
当听及萧曜上场时,凤金猊有些得意洋洋地望向华锦媗那处,日光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他眼中洋溢着一丝“表扬我吧”的意味,但华锦媗将目光从擂台上移到他身上,目光对视一秒后就……移开,不理他。
没、心、没、肺!
凤金猊傲娇地扭头撇向擂台,却没料到台上站着的是一个毫发无伤且身姿冷峻的萧曜!他怔了下,怎么会?难怪……他立即望向三楼那边的厢棚,没看他,而宓鸿山见他东张西望就瞟来,他只得赶紧移开目光。
喝了几口茶,他又忍不住偷偷抬头望华锦媗,而华锦媗也终于低头看他,眼神明显是在问说好的“三十七拳六十四脚”呢?
凤金猊望着毫发无伤的萧曜,再畏缩地望回华锦媗,再看回去,又看回来,然后,嗷他梗着发酸的脖子望向第三个方向,然后耳朵囧红,他也想问为什么。
萧曜依旧干脆利落的赢了。
华锦媗问韦青,“如果让你跟萧曜对打,如何?”
韦青道:“大概一百招就能赢。”
“一白都不能在你手下过一百招,萧曜居然可以?”华锦媗眉梢一挑。
来探询华锦媗和献媚华凤池的夫人小姐一天比一天多,华锦媗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今日突然来了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拱手行礼道:“华小姐,我家少爷叫你过去。”
“叫我过去?你家少爷是……”主子不用请,仆人不用您,哪家主仆有如此大的口气?
此人道:“小姐一人去了就知。”
韦青听得眉宇间微带怒气,江一白江手按在他的臂肘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华锦媗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浅笑,“那就走吧。”然后梳发理衣,随着这人出去,来到看台的最高处。
这处看台不像别处四面透风,而是四面垂着数重月纱,里面横陈着雁翅软卧,绛紫缎垫绣着颗颗饱满的珍珠。一个人坐在榻上,面目被月纱帘掩去,正把握着手中的瞭望镜。
带她的人对这身影谦恭道:“少爷,人到了。”然后朝华锦媗偏头示意,就远远退离到某处。
细碎的衣响过后,月帘后的人影转过身说道:“过来。”
华锦媗站在原地客气道:“男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有何事?”向来都是她站在暗处看人,哪轮到被别人站在暗处看。
月纱帘晃动,帘后的人剪影绰约,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她能感到这凛冽的视线在打量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森冷无情。那人没出声,但却起身缓缓走来,伸手挑开隔在两人间的重重月纱。
月纱是如雪的白色,绣着花纹有几分剔透,而这只手比女子还要白,显然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搭在月纱上竟很契合。这只手掀开帘,由下往上逐渐露出此人银白袍服的下摆、腰间朱红白玉腰带、胸领微敞的白雪锁骨,但忽地顿了一下,这手猛然往前伸,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
“啊!你干什么?”华锦媗打开他喊道,藏在衣领内的富贵锁,就被甩了出来。
那只手没有放过她,直接扯过她的腰抱住,然后另一只手则抓住这串黄金锁,浓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瞅着,“这是凤王府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戴?”
题外话
如无意外,今晚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