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酒，氛围就起来了。

“严总，温组长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助理小姑娘问。

话题又回到温江源身上。

“这个啊，”严枫似笑非笑，整个桌上的人都把耳朵竖起来，甚至温江源也颇为紧张地抬起头盯着他。

严枫慢悠悠地涮了一片牛肚，才卖个关子：“你猜？”

好期待地浪费了表情。

温江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温组长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酷啊？”助理小姑娘又追问。

“嗯，话很少。”严枫道。他想起永远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小男孩，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在心底生根。

“亲，看你问的这些问题多没含金量。”罗斌阳狠狠地鄙视了小姑娘，“头儿这样的技术担当应该问：温组长肯定是学霸了？”

“哈哈哈……”任毅喝了一口酒，差点笑喷出来。

“我跟你说，我从幼儿园就跟他一个班。大家猜猜，阿源幼儿园的时候考了多少分？”任毅忍不住大笑道：“19分，全班最低。”

任毅止住笑，“不过你温组长啊，绝对属于后来居上。我记得是四年级之后，突然开了窍，我们拍马也追不上了。”

严枫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梗，想起上课的第一天，温江源连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幼儿园考19分也是有可能的。

他开口道：“小姑娘，难道你没听说过，最有成就的人一般都是第7名吗？你温组长跟7最有缘了。

我跟你说，你温组长的成绩可有意思了。他政治最差，100分的题经常考73和71，语文和数学经常考127、137或者147，物理经常考97。我们背后都差点叫他‘小七’了。”

八卦群众完全没想到有人会主动爆料，劲爆度已经远远超过“温组长21问”。

严枫也在兴头上，想起很多事来：“你们知道温江源的理想是什么？”

八卦群众：“是啥是啥？”

“初二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叫我的理想，大家猜温江源写了什么？”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你们温组长写的是想做个普通人，被语文老师狠狠地批了一顿。”

“原来，小七的理想就是做个普通人哪！”傅姐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笑着打趣温江源。

温江源头一偏，躲过傅姐的手。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血冲向头部，让他皮发紧，手也不自觉地有点发抖。

自己的那点子事情，严枫全知道的。

不过记性也太好了些，连考多少分都清楚。

问题在于，这人还挺热衷散布自己的隐私，满足这群人的好奇心。

当然，他一向如此。

温江源几乎是愤怒而无望的。

“那组长还有没有别的绰号啊？”程艳笑道：“以后要是敢扣我们绩效就可以拿这个威胁他了。”

温江源的手一顿，又继续他捞菜的动作。那股血液已经从头部蔓延到胸腔和四肢百骸，他不确定，如果那两个人说出些什么来他会如何反应，是砸了杯子赶人，还是直接拍桌子自己暂时先离开。

严枫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温江源。他正捞出几片蘑菇和土豆放进碗里，又轻轻蘸了调料，很认真地吃，可是周身上下却笼罩着来人勿近的陌生感。

“没有。”在任毅张口之前，严枫道：“没有绰号。我们都叫他温江源。”

“温组长以前，一定有很多人追过吧？”八卦群众还没意识到差点到来的风暴，继续“温组长21问”。

“这个啊……你们自己去问你温组长吧。”严枫他痞痞地打了个太极。

他才意识到刚刚肆无忌惮地向这些并不熟的人抖了很多温江源的往事，那……是他不愿提及的吧？

“妈妈，我不吃火锅。”张伟夹了个芝士丸子放到女儿的碗里，用勺子舀下一小块吹了吹喂她。

小女孩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吃不吃，我不吃。”

小女孩又闹起来了。

张伟很有耐心地抱着孩子哄。

组里其他人都没有养小孩的经验，纷纷蹙眉，只觉得好吵。

傅姐悄声跟程艳咬耳朵：“我就喜欢乖巧安静的孩子。”

温江源终于抬起头，问小女孩的妈妈：“她吃面条或馄饨吗？”

女人道：“都挺喜欢的。孩子平时在家挺乖的，可能到了陌生的环境，不习惯。”

温江源深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走过去，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女孩的小手：“美丽的小公主，如果你不哭的话，王子就会用他的魔法就给你变出美味的事物。鸡蛋面和馄饨，想不想吃呀？”

“我要吃馄饨。”小女孩止住哭，抽泣着含含糊糊地说。

“好，你稍等一会儿，王子要去施魔法了。”

终于得了机会离开一会儿。

实在是不想面对这一桌人，也不想哄张伟的女儿，对这个小女孩也没什么好感。这些总想打探自己隐私，时不时拿自己逗趣的人，凭什么要他善待他们？

温江源心里憋得慌，他得做点什么事让自己不要爆发。

他转身去厨房，做好一小碗馄饨端出来。

张伟正在客厅陪孩子看电视。他接过碗，一点一点地喂女儿。小姑娘对王子的馄饨吃得不亦乐乎。

“亲爱的，我也想吃馄饨。”嗲嗲的声音又响起来。罗斌阳会意，宠溺地在桌下捏捏女朋友的手。

“头儿，还有吗？给我们也来一碗呗。”

“组长，我也要，一小碗就够了哈。”助理小姑娘开心极了，今天真是一个有一个的惊喜呀。

……

“组长，不用去麻烦了。这还有很多菜呢，或者直接在汤里下点面也行。”季涛有点看不过去，这是把咱组长当牛马使了？

“没关系，我昨天包了很多。都有谁要吃？”

女人真麻烦，男人也挺恶心。温江源忍住内心的不适，想。他已经恢复成平时工作时那个一是一二是二的温江源。

更冷漠了。严枫一直注意着他，很容易感受到他气场的变化，脸色也苍白了些。

他道：“温江源，就煮一大碗馄饨，让大家分一分就好了。”

温江源又进了厨房，严枫也起身跟上。

他看到温江源有条不紊地烧水，拿出一颗生菜洗了，放进篮子里。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严枫他身后道。

“不用。”看也没看他。

温江源打开冰箱，弯腰从冷藏室里拿出一袋馄饨放进锅里。

“什么时候学的？厨艺这么好。”严枫没话找话，跟他套近乎。

“家常小菜，算不得什么。”温江源惜字如金。

烧开之后用漏勺搅了搅，又拿出一颗鸡蛋磕开一个小孔转着圈打进锅里，放生菜、少许虾皮、紫菜和盐，滴几滴香油，撒上香菜。

实在没话讲。

严枫去拿了碗进来，自己盛了一碗，吹了吹，顾不得热就喝了一口汤。

他对着饭厅吆喝一声：“要吃馄饨的就自己进来盛啊。”俨然一副半个主人的样子。

八卦群众开始涌进来。

“亲爱的，给我盛半碗就行。”

温江源没什么胃口，不过也给自己盛了点热汤喝。

傅姐把他拉到位置上坐下，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很是真诚地对说：“姐说真的，你喜欢啥样的？姐给你介绍。”

“随缘吧。”温江源喝一口汤，淡漠道。

都说要看清一个人就一起吃一餐饭。今天这顿饭，足够他看清很多人了。

“感情的事情可不能随缘，凡是都要去争取的。”傅姐循循善诱。

“怎么个争取法？”温江源转过头去，貌似诚恳地向她请教。

这么懂，一把年纪了还单身？温江源在心里冷笑。

“多去相亲，多接触女孩子，看上了就去追呀。”

“我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一个穷小子，谁看得上！”温江源也不怕揭自己的老底，似笑非笑。

“姐跟你说啊，可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也不是每个姑娘都看家世的，你这是潜力股，要看清自己的优势，懂不懂？”

温江源不语。

“那我就给你留意着，有好的你就去看一看，说不定就有合眼缘的呢。”傅姐当他是默认了。

一顿饭拖拖拉拉吃到下午近四点。

几个人一起收拾了残羹剩汁，助理姑娘挽起袖子准备大显身手，温江源赶紧阻止，把小姑娘赶到客厅：“你不知道怎么放，还是我来吧。”

没熟到那种程度，他不喜欢别人帮忙，也不喜欢别人碰他家的东西。那样，感觉像是这个家的主人，或者是主人的朋友。

“你如果没事，可以去给大家削水果。”温江源道。

小姑娘果然乖巧地拿着水果刀出去了。

温江源系上围裙，放了热水，洗完一个就放进另一个水池中。

严枫走进来，挽起袖子，就开始清洗。

“不用，严总去客厅休息吧，哪有让客人干活的？”温江源笑着说话，语气却没有半点感情。

严枫心里咯噔一下，却是没脸没皮地回应他：“哪有吃了大餐，还不帮主人干活的。”

“洗碗这种小事哪敢劳烦严总？”

“呵呵，洗碗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术活，你还怕难住我啊？”

温江源懒得跟他争了。

其实，严枫在美国的时候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回国之后工作忙，才慢慢远离庖厨了。

他洗完之后又一个个擦干净，放进消毒柜。

“你们怎么知道我家住哪里？”

温江源终于主动开口问这件事，严枫知道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你们居委会的阿姨很热心……”他避重就轻地回答。

温江源心下了然。那阿姨确实是热心，没事喜欢拉着人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现在还随便一个人就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他了。

任毅也算是服了自家老板。没事先通知，不知道温江源家住哪里，就闷头闷脑地开车过来蹭饭。

幸好在楼下正碰到居委会跟一个口腔医院合作组织“尊老爱老·关爱老人牙齿”的活动，严枫大手笔地捐出他们公司的3D打印牙齿，还美其名曰：“阿姨，尊老爱老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也是我们企业的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再说了，这做好事啊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来看老同学温江源，既然撞见了，这忙是必须要帮的。”

连任毅都忍不住要笑了。

阿姨感动得差点就要抹一把眼泪，咱们国家还是有希望的，这不到处都是社会主义四好青年么？

“您说的是7栋502的温江源呀？我跟您说啊，这小伙子不错，在小区里见到小孩摔啦，老人拿不动东西啦，都会扶一把。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还有啊，他买的那房子可值了，南北通透，虽然是老房子，但公摊少啊，格局又重新改过，又亮堂又宽敞。我跟原来的业主一起迁过来的，做了多少年邻居，要不是她儿子工厂出了问题也不会这么着急***市场价少了好几万呢。”

磨磨蹭蹭，总算送走了这帮人。

温江源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一屋子的火锅味。他撩起领子闻了闻，果然衣服上都是这个味道。

实在不能忍。

他去洗手间拿了抹布，得彻彻底底做个大扫除才行。

连床底下、厨房的角落、洗手间的墙壁也不放过。

过年前的大扫除提前做了。

看着重新恢复光泽的房间，温江源心情终于好一点。

他在落地窗前，哈了一口气到玻璃上，伸出手指，画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圈。

真像美人鱼吐出的气泡。温江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