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言罢,说书的是要准备向南方走了,他是个说书的,不可能再去北方边荒之地,那地方只有荒野,路人,狂兽,没有听书的。本来他还想着在风沙楼再蹭些饭吃,但现在有了石明通的背书,下一步要去的地方也就决定了。
自这个小镇出发,向着汨罗城而去,然后沿江而下,想来这一次,他应该会走的更加轻松才是。
石明通则是拿着行礼准备上路向北了,他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真正贵重的镖货就在他怀里,而那些顺路带着的粗苯货物,手下的镖师早就已经出去收拾好了,他只要出门就行了。北方开荒的人还等着他呢,由不得他拖延。事实上本来在昨天他们就应该入了边荒才对,若不是遇到了那搅局的黑皮,石明通及手下一种镖师现在应该快把镖货交接了。
江湖路远,虽然在这风沙楼里经历了一场厮杀,但终究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又会是个怎样的风景。
但至少现在,石明通应该是——
“站住!”
又被拦了下来。
看着站在面前挡住去路的李天罡,石明通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小厮应该是个没害处的,不然就凭他昨天把自己抗回三楼的时候,有的是时候下手,何必现在拦住自己呢?
相比起石明通的迷糊,李天罡倒是心知肚明理直气壮的。
可不是么,要债的哪儿能输了气势,肯定得是滚刀肉才行,不然怎么对付老赖。
这人指了指身后的楼梯,账房先生已经拿着账本走了过来。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您的房钱还没结呢。”
石明通一拍脑袋,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先前的确是没想过,竟然还有付钱这事儿,毕竟在他的计划里面,根本就没有在风沙楼里歇息一晚上的说法,自然也就没有这笔花销。
石明通这人有个习惯,他讨厌在身上带累赘的东西,所以他每次出门都会把要用的,要带的东西都算计好,然后轻轻松松的出门上路。
他的队伍里有足够的干粮,足够的毡布,甚至连钢碳都有两袋,但就是没有带足够的钱。
本来么,又不是行商的,出门在外带那么多钱干什么,又累赘又容易被人盯上。要说路上的享受,怎么着也比不上在汨罗城舒服不是,与其在路上花钱,还不如赶紧把东西送到,回了自家的地盘,那还不是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其实呢,要是别的镖头,手上肯定是会有些闲钱的,毕竟行走江湖钱能通神这个道理还是没有错的,出门在外的江湖中人,除了求名,那不就只能求财了
既然是求财,那也么必要见面就得打生打死,能花钱消灾的,那肯定是不用拿着性命去拼上一把,真要是那么干了,收益有没有不说,付出肯定是让人心头的。
但汨罗城这边不同于其他地方,这边的定远镖局一般走的都是边荒的镖,身上带着的钱票沿途的商贩是不怎么认的,这倒也不是说他们不认识钱票,但地处边荒这钱票应该是很难用出去的,所以除非是在有鹏飞商会的汨罗城,否则其他地方你还真得带上现银才能买卖。
这就麻烦了,其他地方的镖头还能拿钱票平事儿,这石明通哪儿能有这性子,而且别说不好带钱票,就是钱票用着方便,这石明通身上带了一堆,依他的性子,那也没有拿钱平事儿的道理。敢来劫他的镖,那就只能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既然不打算善了,那自然是不用带那些累赘了,而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领头的石明通是这个德性,那跟着他一起走镖的镖师是个什么样子,那自然是不用多想了。
所以石明通没有说什么去找自己的弟兄拿钱,因为他知道自家弟兄肯定也没有带钱的习惯,但环顾身周,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又看看身边的说书先生,想想这人得靠堵着人家的店门才能换碗酒水喝,就该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水平。
“这,某家先前熔铸的那把剑,现在想来那把剑约摸是毒气入心,再被那位小兄弟拿来驱了我手下中的毒,想必应该彻底成了毒物,价值也是大损。”
石明通咂摸着嘴,想了个法子。
“那颗人头算是那位小兄弟的,某家不会说什么,但某家也知道老板娘应该是同意了用那剑珠抵了这大厅的债,如此一来除了房钱,应该是没有债了,那某家便厚颜再提一句。”
石明通挥手让进来查看的弟兄出去等候,这边就与李天罡商量起来。
“等某家松了镖回来,某家亲自出手再帮老板娘融了那剑珠,随老板娘心意帮她做个小玩意儿如何?”
这话一说,旁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勾玉书握着笔的手倒是抖了两下,随即那说书的立刻对着李天罡猛使眼色,示意他答应下来。那样子急的,好像石明通给老板娘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但还真就是这样,这便宜还真就占大了。
石明通是何等样人?
之前咱们也说过,他这人一身炉火纯青的烈炎劲,如若不是跟着他哥石通明入了定远镖局,现在肯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神匠。
虽然这如今是行走江湖送镖的时候多,但也不见得把手艺丢下了,毕竟就算是习惯了杀人的营生,也没有不能开展副业的说法不是?
石明通亲自出手,由着性子帮人做的东西,材料还是非同寻常的,那东西可真是老值钱了,李天罡要是点了头,那可是挣大发了。
但李天罡像是没有看到说书人使得眼色一般,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
“这,重铸的事情倒是不用麻烦客官了,房钱自然还抵不上客官出手一次的价,本店虽然不漏赚一分钱,但也不是敲竹杠的黑店,乱收钱是要不得的。”
‘也就是老板娘没睡醒,不然借你俩胆儿你也不敢这么说话。’
不提勾玉书的暗自腹诽,李天罡现在倒是显得一本正经,他无视了说书先生都快冒烟的眼皮,拒绝了的石明通的意见。
他不拒绝也不行,他已经答应了老板娘自己出手把那些剑珠收拾了,要是让石明通出手帮他把事儿办了,不说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要是老板娘知道了,岂不是又有理由收拾他了?
不过这石明通如此礼貌,自己也不能不给人面子,再想想这人的为人,李天罡在拒绝了之后,还是选择了松口。
“不过看客官如此豪杰,想来也不是赖账的人,更何况客官以后应该还会路过此地,不如就记在账本儿上好了,等客官办完了事,下次再算如何?”
李天罡这话,倒是让石明通有些迟疑,他哪儿是记账的人,一天不了账心里面就难受的不行,但人家这话摆明了是不肯让他出手了,他要是再强出手,那场面也着实难看。
如此,石明通转眼一看,看到了因为眨眼太快,差点把眼珠子磨干的说书先生。
“记账着实莫梵,某家也不怎么喜欢这番不爽利的事情,想这位先生应该是要去汨罗城,不如就替某家穿个话,让人带上钱来了账。”
说着,石明通从怀里拿出个明晃晃的牌子,上面什么都没写,就是个通体锃亮的铜牌。
这人随手将牌子交给说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某家的信物,一路上也该有三分薄面,便以此作为酬谢,劳烦先生走一趟便是。”
这说书的拿着这牌子,手都在止不住的抖,哆嗦着嘴皮子连连点头。
“总,总,总镖头所托,小生,生必不顾所托。”
这简直就和天上掉馅儿饼差不多,不提他本来就要去汨罗城,而且去了肯定得去拜个码头,不然他也不敢乱说石明通的事儿,就是他要走别的地方,石明通一句话也能让他改了道,更别说现在手上拿着的这块牌子。这让他就是爬,也得爬到汨罗城的定远镖局把消息送到!
这可是个大宝贝,这是定远镖局总镖头石明通的信物,真正的虎皮威风。
镖局可不同其他的地方,镖局走镖不仅仅是靠能耐,更要靠人脉,走镖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是?
除了石明通这个愣头青,每个总镖头走镖总是会经营路上的关系,因为镖局的大生意永远是回头客,那些只走一次的镖往往有着大风险,所以镖局的每一条道,那都得是上下打点好的,不然走起镖来那可是麻烦重重。
如今自己手上捏着的,可不就是这定远镖局在整个中原的人脉么。
是,这块牌子是石明通这个愣头青的,是那个杀人如麻得罪了数不尽人的赤虎的。
但只要自己不说,那谁能知道自己手上这块牌子是谁的信物,而只要捏着这块牌子,作为一个说书的,那只要不随便往人家的禁地闯,岂不是走到哪儿都有的说?人家不仅要听你的书,还得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这笔生意,如何做不得!
说书先生拿着石明通的牌子,连自个儿的东西都不收拾了,就拿着一方醒木,揣着折扇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而眼见的李天罡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意见,这石明通便对着李天罡拱了拱手,朗笑一声。
“店家高义,石明通心领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便就此别过了,告辞!”
李天罡没有什么反应,他知道石明通说的高义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说他肯让他赊账,而是谢老板娘肯在那时候出来说一句话,免了石明通的尸身受辱,更免了那黑皮再对他手下的弟兄下手。
赤虎不认识李天罡,所以他不知道老板娘有底气,所以他得说一声谢谢,所以他不能欠老板娘的房钱。
哪怕送出自己的牌子,他也不能欠。
看着一堆人远去的背影,李天罡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去了后院。
“我去拿些砖来修整地面,你去拿扫把来打整一下。”
勾玉书看着李天罡离开,自己也放下了账本,开始了李天罡交代的事情。
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可能是镖师,可能是说书的,可能是厨子,可能是跑堂的小厮。
但每个人,都得做好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