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距离牧教官离开，尚未一个时辰。

犹如困兽之斗一般，每个牢房内都上演着最残酷血腥的原始厮杀。

相比教官刚离开时，这时的打斗声音已经开始渐渐减小，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腥臭味道。

走廊上，石砖缝隙中的泥土颜色越发鲜亮。

腹部中了一脚的姜四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机会。

姜四躺在地上不动了，从此不会再有人关心他师出何门，师承何人，又是如何被抓进的死人寨。

他在死斗初期取得的辉煌战绩也随着他的死去，而变得毫无意义。

这是陆渐杀死的第一个人。看着这个人如同丛林中的猎物一样失去了生命体征，陆渐的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陆渐抬头看向小和尚，小和尚也在看他。

小和尚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名为恐惧的神色。

“别杀我！”小和尚用尖锐得几乎破音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

“我们……我们可以一起逃出去……我师父是怀恩寺住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和尚。

此刻他是猎人，小和尚是鹿，是豹，是兔子，是猎物。

没有收到一点反馈，小和尚显得更为恐惧了，他放弃了进攻的姿势，匍匐在地上，给陆渐磕头。

“爷爷……祖宗……别杀我……”

小和尚一点一点匍匐前进，仿佛想要亲吻陆渐的脚趾。

陆渐毫无预兆的伸出手。

正抓住一只刚刚向上刺出、攥着环形针的手腕。

小和尚借着匍匐在地的机会捡起了环形针，一步步靠近陆渐之后突然发起了攻击。这些在陆渐的眼里一清二楚。

陆渐一记膝踢击中小和尚。

小和尚左手被陆渐抓着，这一记攻击正中要害。

姜字房的战斗结束了。

看了看已经被压扁，浸满了血的馒头。

陆渐坐回了属于他的角落。

与两人的战斗也结束的非常快，生死之斗只需片刻。

“我不能死在这。”

“但是这一切的杀戮，都要由把我带到死人寨的人十倍偿还。”

陆渐确认了所有人都停止了心跳之后，坐在开始时的角落，闭上了眼睛感受体内的变化。

陆渐并没有继续修行《斩龙》，但是在死斗的关键时刻，他竟然恢复了一点内力。

这些内力现在正平静地聚集在陆渐的丹田里，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的多。

陆渐尝试调动内力，发现内力极为顺从，再没出现过去八年中的狂躁情况。

陆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这个疑问藏在心里，希望以后可以弄明白。

走廊和牢房的地面上铺着一层银色的霜。无论怎样，月光还是会平静地照耀着整个牢房，并没有因为激烈的杀戮而有一丝变化。

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

陆渐从体悟中睁开了眼睛。

牢房内很亮，他恰好看到有一个人也正在看他。

那人坐在对面牢房的门前，身上满是伤口与污秽。

正是莲七，那天夜里和陆渐说话的女孩子。

两人没有说话，更没有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看着一个活人，总比看着房间内的死人好得多。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人体死亡后可能会造成排泄失禁。整座牢房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漫长的一夜一天终于过去了。

陆渐突然从半梦半醒间被一个声音惊醒。那是开门的声音。

随后就是牧教官熟悉的嗓音：“恭喜你们活到了最后！让我来检查一下有没有哪个牢房需要我们补两刀的。”

一连串脚步声接连响起，这次进来的人比上一次送饭时多得多，每座牢房门口都站了一个持刀的黑衣杀手。

陆渐的姜字房也被人打开了房门，杀手没有多看站着的陆渐一眼，径直走进牢房，逐一查看其他人是不是已经死亡。

确认完成后，黑衣人逐一测量尸体的身高，并用一个小册子记录了下来。

完成这些之后，黑衣人才看了陆渐一眼，说：“出来吧。”

每座牢房都有一个少年或少女走了出来。牧教官清点了数量，一共十六个人。

所有人排成一个长队，随着牧教官离开了这座人间炼狱。

刚走出监牢的时候，陆渐被刺眼的阳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他这才看到所有孩子身上的样子。包括他，每个人都是蓬头散发，衣衫褴褛，衣服上已经凝固的血液随着走动簌簌地脱落下来，留下衣服上深红色的斑痕。

几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没了写着名字的木牌，教官们也浑不在意，仿佛木牌之所以发给孩子们就是为了让他们用作死斗的武器一般。

孩子们被领到了一个宽敞的房屋，和刚来时住过的那个很像，但不是同一个。

房屋里放着十几个大木桶，木桶里腾腾升起着一团团热气，证明桶里的是热水。

“每个人进去把身上这股臭味洗干净，扔掉之前的衣服，换上柜子里的黑衣。半个时辰之后在门口集合。”牧教官对孩子们说。

于是牧教官准备转身离去，孩子们迈步准备走进房子。忽然，牧教官转回了身子。

“对了。”

闻声，孩子们纷纷停下脚步。

“从现在开始，严禁私斗。让我发现谁私下打斗，两个人都没命。”

即使用“命”威胁了无数次，但简单的威胁还是有巨大的作用。

孩子们走进屋子里开始洗澡。

杀手们并没有区分男女浴池，仿佛性别在这里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孩子们就近脱下衣服跳进木桶，其中有三个女孩，她们走到了屋子最里面的木桶。

只用了大约一刻钟，孩子们洗净了身子来到了门口集合。

牧教官又重新走到大家面前，第一次正视着扫视了一遍孩子们。

“你们通过了考验，活到了最后。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死人寨的第四代学徒。

刚才已经说了，现在开始你们之间禁止私斗，被发现了，两人均要处死。

忘掉你们从前的人生，现在开始，你们真正的人生开始了。

无论你们想要钱、女人、权势、武功，在你们成为真正的杀手之后，这些都会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陆渐不知为何抬起了头，看向牧教官，牧教官恰好正在扫视，看到了这个抬起头的少年。

“很好，记住，利用好这五年，你们会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强者。”

“最顶尖的强者。”陆渐心里默默跟读。

师父曾经和陆渐说过，父亲陆敬之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强者。《斩龙》第七层的功力，足以让他在天下纵横。

但是最后，他死了，首级被人像石砖一样堆在陆氏秘宅的门口。

陆渐想起了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要给陆氏报仇，你要成为比你父亲更强大的顶尖强者。”

陆渐又昂起头看了看这座恢弘壮魄的建筑，心里想：

“在这里，我能不能变成顶尖的强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