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六挟持着莲七走到窗前。

忽然棠六回过头来，看向陆渐：

“我走之后，你不许追出来，更不许喊来教官！”

陆渐看着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解释。

他原本就打算在棠六松开莲七的一瞬间，出手制服她。

棠六给他的理由让他完全没有想到：

“你看看她，这副模样，你也不想让除了你以外的男人看到吧？”

陆渐下意识看向莲七，正看到这衣不蔽体的女孩涨红了脸。

陆渐想象了一下黑衣人铺天盖地来到院中的情形，好像确实不太好看。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再为难她。

如果再有下次，不用教官，我亲自取你项上人头。”

棠六听见陆渐的威胁，毫不在乎，甚至发出了一声嗤笑，但终归是没有多说什么。

棠六一把将莲七推到陆渐怀里，随后借着莲七的阻挡，借机翻身跳出窗子。

房间里只剩下了陆渐和莲七二人。

棠六推的力气很大，直接把莲七推到了陆渐怀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陆渐一激灵。

陆渐狩猎年，摸过鹿肉、摸过兔肉、摸过狐狸肉、摸过山鸡肉、甚至摸过豹子肉，在他心中，那些野兽的皮肤和自己皮肤的触感都差不多。

但他从未碰过女孩儿。

那是一种和其他所有肌肤，包括他自己的都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仿佛自己碰到的是温暖的泉水。

陆渐低头看去，莲七也在抬头看他。

陆渐马上从一瞬间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赶忙松开手退后，背过身子不看莲七。

莲七也没说什么，慢慢走回床边，钻进被子，将自己紧紧裹在里面。

陆渐随着莲七的移动转动着身子，始终保持用后背对着莲七。

“不得已冒犯了姑娘，我……我……我罪该万死！我这就走！”

陆渐向着莲七的反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抬起腿就要走。

“刚才我做了个梦。”

莲七开了口，恢复了平日里轻淡坚定的语气。

陆渐闻声停下脚步。

“我梦到，你带我离开了这里。”

陆渐只觉得自己的智力已经不够用了，傻在原地，完全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抛在了脑后。

“然后梦就醒了，我还在死人寨里，我的脖子上抵着一把匕首。”

莲七窸窸窣窣地穿上了黑衣，从床边坐了起来。

陆渐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莲七好像也丝毫不期待他说什么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棠六来杀我，这是第七个，明天呢？明年呢？会有多少人来杀我？”

之所以说是第七个，应该是因为之前在监牢中有六个。

“我不想再这样了，姜三……”

陆渐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今晚这整个院子都有点反常，完全突破了他的认知。

“我……”

说实话，陆渐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莲七做些什么。

“我自己可能都逃不出这个地方。”

这是陆渐今晚对莲七说的第一句话。

莲七不再说话了，陆渐也沉默了下来。

天上的神仙仿佛打了个盹，时间突然之间变得非常的缓慢。

两个人面向同一个方向，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

感觉到莲七好像不再有话讲了，陆渐又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要走……记得带上我。”

陆渐回头，目光正和莲七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两个人像在监牢中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我答应你。”

陆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句话。

说了这句话，就代表着向另一个人承认了，自己一直计划逃离这个地方。

也代表着，自己肩负起了一份原来不属于自己的重大责任。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好像和自己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陆渐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他继“修炼速度的异常”之后，遇到的第二个巨大困惑。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莫名其妙的。

好像另一个自己一直在心里催促自己，一定要这样说一样。

陆渐带着巨大的困惑翻身离开了莲七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

昨夜格外漫长，导致陆渐觉得这个早晨和平时的早晨也有些不太一样，反而像是正午。

今天是内功课，所有学徒纷纷坐在蒲团上，顾教官还是和往常一样倚着木凳。

但到场的学徒只有十五个人，少了一个。

棠六还是坐在她熟悉的位置，周围环绕着她亲切的朋友们。

狐三没有来。

顾教官面色颇有不善，他也听说了昨天莲七打碎狐三一口牙的事情，但他不认为这是可以缺席内功课的理由。

“姜三，你去把狐三叫过来，不来就再揍他一顿。”

顾教官一贯很喜欢陆渐，于是叫陆渐去带狐三过来。

陆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起身作揖应了一声，便离开校场往宿舍走去。

狐三住在甲字院，和蟒三同一个院子，时间久了，陆渐也知道了他的住处。

一路走回宿舍，陆渐还是想不清是哪里有点不对劲。

甲字院里很安静，听不到狐三在房中自言自语的声音。

陆渐不知道狐三具体住在哪个房间，只能透过窗子一个一个寻找。

很快，他在朝西的房间里找到了狐三。

只是，狐三已经死了。

狐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的黑衣包扎着他的脖颈，大量的鲜血透过布料流满了床。

陆渐惊讶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想到来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不一会儿，所有的教官和学徒都来到了甲字院。

就连好久没有现身的牧教官都来了。

多日未见，牧教官的胡须更长了，长又杂乱的胡须遍布了整张脸，好像一个民间的屠户。

牧教官走上前去，摸了摸床上和黑衣上的血液，发现已经凉透了，而且早已凝固。

“昨晚就死了。”身后的顾教官低声说。

有人在深夜刺杀杀手学徒，这是死人寨十几年来少有的大事。

“要不要禀报少主？”教轻功的叶教官问道。

牧教官没有回答，上前解开狐三脖颈处包裹着的黑衣，发现了脖颈处深深的致命伤。

“利器所伤，看伤口长度应该是匕首，一击毙命”牧教官说出了结论，“我们先调查一下，找到凶手之后，一并禀报少主。”

随后，牧教官回身看向剩下的十五位学徒，他的直觉告诉他，凶手就在这十五人中。

陆渐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昨晚，手持一柄锋利匕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