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进寨整整一年了，陆渐终于踏出了这座地狱般的建筑。

死人寨周围是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无数拔地而起的树木直插云霄，仿佛它们是上古的仙人栽种于此，正要上天回访仙人一般。

森林中遍布着数不尽的灌木和藤蔓，飞禽走兽的声音不绝于耳，四人在林中穿梭不停，像几片树叶一样渺小。

四人正一直向南走。

就这样，四人在森林中走了三天，期间在林中露天宿营，两位师父谨慎地轮流值班，防止野兽的来袭。

第三天深夜更是连夜赶路，终于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四人看到了笔直又宽阔的官道，和一座规模很小的村庄。

“这里叫‘拱林村’，世代住着一些靠着林子吃饭的人。”吴天此时不再笑，凶狠的语气好像他们要屠杀了这座村庄一样。

四人沿着官道一路走近拱林村，村子里的人好像也见惯了生人，对四人的到来见怪不怪。

整座村庄周围环绕着数百棵高耸的树木，村子像是嵌在森林的阴影中一样。村子里的人仿佛也把附近的树视为屏障，竟没有一株砍伐后留下的树桩。

一道道土墙像是倚着树木而生，在巨树之间穿插而行，勾勒出一条街道、几十间房屋。厚重的茅草堆在房顶，不时被风吹下一些，远远地在空中飘着。

走近之后，牛羊鸡鸭的叫声便此起彼伏地传来，扎着小辫的孩童成群结队地追着鸡鸭乱跑，惹得黄狗乱吠、鸡鸭乱飞，落下一地鸡毛。

陆渐和莲七看到这副景象，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吴天对两个徒弟的惊讶反应视若无睹，当先走在前面，向村子里走去。

此时正值黎明，采桑、耕田、畜牧、狩猎的村民都才刚刚起床，很多正坐在自家门口聊天，享受清闲。

陆渐和莲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都感觉格外新鲜。

吴天领着三人穿过村子，径直来到一间院落门口，这家门口挑着一柄茅草扫帚，看样子竟是个酒馆。

院子中也种着几棵矮树，陆渐二人一路走一路看，转眼随着吴天走进了茅屋里。

出来迎接的酒馆老板也是宽袖大袍，但是衣服整洁，不同于其他村民，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裹着黑色的细纱巾。

“正午时走，备两匹大马、四套窄服、两幅刀剑。”吴天对老板简洁的说道。

老板也不多问一句，点了点头便起身出了茅屋，又有人进屋端来热腾腾的酒菜，摆在四人面前的矮桌上。

四人翻山越岭，此时身上都是脏乱不堪，腹中都是饥饿难耐，见到饭菜立马就吃了起来。

陆渐和莲七都没有喝酒，吴天和武奎宁两人每人喝了一壶。

看到陆渐看向自己，眼中满是好奇，吴天挥挥手指：“这个地方你们别问，该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知道。”

陆渐闻言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临近正午，酒馆老板才回到酒馆中。屋里只吴天四人，并无他人，老板就把手中的包袱扔在地上，解下背后负着的黑色包裹，也一并扔在地上，随后便转身离开了酒馆。

“换上吧，应该是合你们身形的。”吴天一指头一个包裹，向陆渐二人说道，“后面那个是兵器，你们俩每人一份，带在身上。”

一番折腾之后，四人换上了新衣，陆渐和莲七的腰间各挂着一柄短剑，另一个方向的小腿上秘密绑着一柄匕首。

正午的阳光非常炽烈，吴天带着陆渐，武奎宁带着莲七，四人共乘两匹马，沿着官道向南行去。

……

祀阳城原本是前朝——旧兴国的国都。直到二十年前，农户莫大有、私塾先生何叔堂率领起义军攻破祀阳城，这里才变成了现今齐国的国都，成为了新莫氏皇族的家。

莫氏家族是平民出身，至今才是二代君主，苦日子过久了，难免崇尚奢华之风。所以祀阳城犹如人间极乐之地一般，拥有无数商户、酒楼、赌场、妓院，享乐之名远传天下。皇室中人也不拘泥于宫廷院墙之中，常常私服出宫四处闲逛。

数不清的说书人、戏班子、喷火艺人、耍猴艺人不远千里汇聚到这座极乐之城，共赴这场天下最热闹的不散盛会。

陆渐走在祀阳城中，感觉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会儿看看胸口碎大石的壮汉，一会儿看看脖子上系着铁索的小猴儿。

莲七也很好奇，之前跟着爷爷一直在山村之间奔走，还从未来过繁华的国都。

四人一路穿过繁华的不重样儿的街道，七扭拐，来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口。

小巷中并不昏暗，两侧的房屋门口悬挂着明亮的灯笼，照亮了整条巷子。

吴天领着三人一路前进，转身钻进了一家小客栈，三人随他走了进去。

客栈的小二从柜台边慢慢起身，懒洋洋地走过来招呼：“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吴天并不落座，压低声音对小二说道：“要三间厢房，两桶热水，一壶好茶。”

陆渐还没想明白这些对应不上数目的东西是用来干嘛的，小二已经换了一副脸色，恭敬地向吴天弯腰行礼：“四位楼上请。”

小二一路领着四人来到了楼上最角落的一间厢房，这才告退离去。

吴天当先走进房间，坐在方桌主位，武奎宁紧随其后，坐在下首。陆渐和莲七则站在一旁，没有落座。

吴天对两位徒弟解释道：“这家客栈是寨子在祀阳的一个据点，杀手们大都在这里落脚，做任务之前的准备。”

他示意陆渐和莲七靠前，等二人坐在桌边，他才低声说道：“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地主。”他用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下“田富恒”三个字，看来是地主的名字。

“牧凌应该教过你们怎么踩点、怎么盯梢、怎么跟踪，我们就不教了。今天子时末丑时初，姜三跟着我，莲七跟着奎宁，各自去摸摸这个田庄主的底，天亮之后再回到这里。”

吴天看起来是这个小队的主导者，武奎宁只是双手抱着头，依靠在椅子背上，并不参与计划的讲解。

陆渐和莲七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场小型作战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房间很大，有一张可以睡很多人的宽阔木榻。武奎宁和吴天各自抱了一床被子，躺在上面睡下了。

陆渐和莲七也抱着一床被子，走到木榻边，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戊字院最后一晚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禁红了脸。

抛开那些胡思乱想，两人也靠着角落睡下，这几天实在是太疲惫了，二人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祀阳城作为极乐之城，自然没有宵禁，反而点亮了更多盏灯，用来对抗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