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虞算是明白陆轻轻这副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了,简直跟她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充满幻想,十分热情,超会撒娇。而陆子鸣就很像陆父,同款的高挺鼻梁和深邃眼眶,只不过一个高冷出尘,一个则有着被多年的幸福软化后的温和。
有着这样的家庭,实在是一种难得幸运。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下去,因为她觉得自己竟然生出了一丝嫉妒,更何况自己可是欺负了这家人的儿子,还被他们这样好心地招待,于情于理,自己都有些不太适合呆在这里。所以,她连衣服也没换,朝着他们道了声谢,说自己有急事不能吃饭了,便往门口走去。陆母还没来得及下楼,她就已经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依旧冰凉得好像没有温度,苏小虞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这样的世界才比较适合自己。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去,所幸雨已经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和刚才的大雨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她连书包都不打算顶到自己的头上,就这么快步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那么快,走那么快干什么?家里有人在等你吗?
苏小虞冷笑了一声。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头顶一暗,一抬头,却见一把伞蓦然地遮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回身,却发现原来是陆子鸣。
雨声滴答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蹦蹦”的声音。
“你打算让我举着这把伞多久?”陆子鸣依旧是一副清冷的声音。
苏小虞悻悻地接过了伞,陆子鸣便退开一步,撑开了手里的另一把伞。
“你怎么在这里?”苏小虞有些惊讶。
陆子鸣往前走去,“你没带伞,我妈让我送过来。”
苏小虞举着伞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还不走?”陆子鸣回身看着她,“你不回家吗?”
苏小虞盯着他,“你妈是不是还让你送我回家?”
陆子鸣面色很冷,“你知道为什么还不快点?”,说完,便往前走去。
他走在前面,苏小虞走在后面,难得的沉默着没说话。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陆子鸣的背影,这人的背影很是挺拔,平日里超级丑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高级Polo衫的感觉。他会不时的微微侧头,苏小虞觉得他可能是在看偶尔路过的车,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侧脸的轮廓很是光洁干净。
雨慢慢不下了,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敲打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小虞和他隔着一段距离,慢慢地走着,缓缓地收了伞,然后停下了脚步。
陆子鸣很快反应过来,回过身来看着她。
她把伞递给他,开口说到,“没下雨了,你回去吧。”
陆子鸣却没接,“送给你了”。
苏小虞笑了,“这也是你妈妈吩咐的?”
“这倒没有”,陆子鸣看着她,“不过,她吩咐我要送你到家”。
苏小虞听着他不容置喙的语气,突然发现,这人虽然外表高冷,但其实骨子里和陆母是一样的人,都有着过分的热心。她叹了口气,“你实在没有必要送我回家,我可不是什么柔弱女生,会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需要保护。”
陆子鸣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像完全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快走吧。”
苏小虞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只得继续往前走去,快到工地的时候,她选了一栋楼停下了脚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陆子鸣看了看她的身后,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幅度,但他却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就离开。
苏小虞却突然叫住了他。
“那个”,她的声音放缓了一些。
“替我谢过你的妈妈,你们一家人都是很好的人。”她说话声有些小,却是难得地说些发自肺腑的话。
陆子鸣看着她,“说完了吗?”
“还有,告诉她我一直都只是在欺负你而已,其实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朝他笑了笑,觉得自己今晚怎么说出了这么矫情的话,不由得抚了抚额。
不过,大概是因为遇到了一些人,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温柔,所以,叫她都有些失了棱角。
陆子鸣见她没打算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了。
苏小虞见他的身影逐渐走远,才转身又往前走去,拐了个弯,便到了工地。工地里工人们住的大多是自己搭建的铁皮棚,蓝色的两层小楼,锅灶水房厕所都有,又因为刚好空出来一间房,在苏小虞无家可归的情况下,包工头便特例给了她。
她推门进了自己这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一回去便瘫倒在铺了张凉席的硬床板上,看着头顶昏黄的灯泡。
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呢?
她的脑子里突然跳出来这样的声音。
她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想。
可昏黄的灯泡摇摇晃晃,晃得她的脑子一片混沌。
她想到自己为了报复沈逸,变成了一个坏学生,一个自己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样子。想到自己要是放在以前,她从来都不敢想象顶撞母亲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竟然也能干脆地和她决裂,利落地离家出走,还睡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铁皮棚里,昼夜颠倒地干活、上学。
她以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或许是她今天看到了陆家人,看到了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连屋子里都暖洋洋的,突然就生出了嫉妒的心思。
她想,这嫉妒其实是源于她内心的极度羡慕。
她之所以那么着急要离开陆家,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意识到了自己原来还存着对家庭的渴望。她不愿承认,她以为她早就对家绝望了,是个可以独立,不依附于任何人活下去的人。但是,那一丝嫉妒在她的心里滋长,撑开了她自以为强大的内心,叫她看到了里面的软弱。
她其实随时都可以回到那个家里,尽管它空荡荡地几乎和这里没什么两样;她也可以随时卸下自己所经营的一切,不再找沈逸的麻烦,变回之前那个一心向学的好学生;她还可以留回原来的长发,不再担心自己女生的身份会被手下人看笑话,非得看上去像个男人一样才能保护自己。
但是,
自己能做到向母亲唯唯诺诺地服软吗?
自己能安于被人保护在羽翼之下吗?
自己能选择原谅沈逸那个烂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吗?
答案显而易见。
她冷笑一声,好像都没办法做到。
她的脑子里只要一浮现出“沈逸”两个字,就会使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她感到那种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痛恨的感觉又回来了,而这份恨意,则是支撑她在这样困顿的生活中继续坚持下去的恒动力。
第二天晴空万里,白云如洗,丝毫见不到昨日暴雨下过的痕迹。
“真是的,这么大的雨竟然下在了晚上,为什么不下在早上呢?这样我就不用去做早操了嘛!白白浪费了一场大雨!”童超很是痛悔地趴倒在桌子上,埋怨着老天实在不懂得好好利用资源。
一中的早自习下完之后,一般都有三十分钟的早操时间。
你没听错,就是早操。所有十七八岁的花季青年,聚在一起,然后做雏鹰起飞。(广播体操的名字)
“变态啊变态,校服丑到爆就不说了,还要做那种傻不拉几的动作,我们可是高中生啊,什么叫高中生?就是高等教育中的学生,怎么感觉和小学生没什么分别?”童超又捶胸顿足道。
唐丹则在一旁日常吐槽到,“哎呀,这么些年了,你可算是明白了你小学生的身份了,诶,不对,从你的智商来说,能不能到上小学的年纪都不一定哦。”她笑着摸了摸童超的头,“我说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错班啦?要不要姐姐带你回去?”
童超无比愤怒地一把拍开了她的手,“g-u-n,滚!”
“好了,别闹了,快下去做操吧。”陆轻轻在一旁推了推两人。
苏小虞则是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走进了厕所,要她去做早操?
做梦还差不多。
像童超的吐槽都是口头的,身体却很诚实地乖乖做操,可她苏小虞是什么人?她往往都是个能将吐槽落实到行为的人。她觉得做操很傻,也很无聊,对她这种成天干体力活的人来说,也实在是没什么意义,所以,别人下去做操的时候,她一般都呆在厕所,等到众人都去做操的时候,她就回教室趴着,就算被美美哥发现了,她还可以以拉肚子为借口,美美哥也奈何不了她,他总不能冲到厕所去监视她到底是不是真拉吧?
听门外的人声逐渐稀疏了,直到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她才走了出来。
她的班在三班,从厕所过来,会经过一班和二班,正当她大摇大摆以为四处空无一人的时候,她突然瞥到了二班里面还坐着一个男生。
咦?
竟然还有一个和她志同道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