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门前,威武气派两扇朱门,半敞着。祝小五正要上前,门却自内被拉上了。
“喂,我们是来给你们家老夫人看病的。”祝小五委屈地看门关上,伸手敲打着门。
门阴森森又打开了,从中探出一张神秘人脸,低声叮嘱道:“嘘!仙姑作法,闲人勿扰。”
“啪”地一声,门又关了。
祝小五碰了一鼻子灰,百思不得其解。好心来揭了你们的告示,居然还这般盛气凌人。
“小五,别敲了。”上官文若叫住他,走上前来将耳朵贴近门缝,隐约能听到一些奇异呼声。像是一女子,声音尖锐凄苦,哭得甚是卖力,边哭边叫:“众仙显灵,众仙显灵,愿我主母,福寿康宁……”每说完一句,还要拿起铃摇一摇,呜啦啦又是一通哭。
上官文若眉头紧锁,实在被这声音折磨的难受。
又听屋里道:“天灵灵,地灵灵,众仙若到,快现身形。”
“仙人在此,速来相迎!”上官文若被逼急了,张口便接上一句。祝小五睁大眼睛,汪汪地就要挤出泪来,人家都说了闲人勿扰,你怎么还往刀刃上撞呢?
门内传来窸窣的议论声,众人都在犯嘀咕,也不知门外仙人是真是假。那仙姑眼看戏已至此,便是尴尬也要强忍着演下去,只好吞吐说道:“仙人莫急,就来相迎。”
可还别说,这招真管用。祝小五再竖起耳朵一听,门内一片安静,那女人既不喊了,也不哭了。
没过多久,几个家仆将门大敞,恭敬行礼后列至一旁,自屋内走出一男子,步履沉缓,却微带仓促,面容刚劲,苍髯如戟。
见到上官文若,那男子立刻便跪,正眼都不敢瞧一下,拜了三拜又道:“在下丁沐,恭迎仙人。”
说罢,那一众家丁也跟着他们的主子长跪不起,口中直道恭迎。
祝小五被这阵仗吓得一身冷汗,凑到上官文若耳旁颤巍巍说道:“公子,这……也玩得太大了吧,要是被发现是假,可就全完了。”
“哎,”上官文若自信一笑,像是玩心大起,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又道:“不管这些,先住下今晚再说。”
什么?你确定这样还能睡得踏实?祝小五愁眉不展,又无计可施,只好跟在上官文若身后,看她大摇大摆进了门。上官文若走得从容,口中还念念有词,叫那些人起来。跪地的奴仆们口中连连道谢,却没一个敢动的。
走进院内,才见这儿还跪着一人。浓妆艳抹、锦绣簪头,大红大紫恨不得在身上滚一个遍,嘴里细碎念着“恭迎上仙”。声音极弱,也发着抖。看来这女人还算知道自己求仙作法是在骗人,说话也有些理亏了。
“嗯,”上官文若见她态度不错,简单应了声,径直走进正堂,坐上主家正座,绷着脸道了句:“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丁家主母病重,卧床不起,仙人心慈,请救救主母。”仙姑求完,抖着身子又拜。
“哦,主母何在?”
“回仙人话,就在正屋房中。”
上官文若轻咳两声,又吩咐道:“来人带个路,我去瞧瞧。”
几个小厮弓着身子匍匐而来,恭恭敬敬搀着上官文若走到主母房中。祝小五跟在后面,却仍害怕,将几个前来搀扶的小厮拒绝了,战战兢兢进了屋。
上官文若于近处一瞧,这丁家主母的脸色的确不大好。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呼吸急促不调,躬身作呕,却又呕不出。一旁的丫头捋着老夫人的后背,将身下银盆又放了回去。见人进来,低头便跪。
上官文若向前走近,执起老夫人的手掐了半晌,这脉象时快时慢,已有骤停之象,莫不是病症凶急,回天无术了?
可这病症和观内师兄弟所言,全然不同。上官文若不觉奇怪。
“老夫人像现在这样有多久了?”上官文若问道。
刚刚赶来的丁沐连忙答:“三月前开始病的,母亲只说头痛,家中皆以为是寒疾,可久治不愈。这才于今日请了仙姑作法,不料病又重了,仙姑说要请大仙下凡方能治病,所以请您过来,求您救救母亲。”
“你说这仙姑是今日请的?”
“正是。”
“老夫人的病今日又加重了?”
“正是。情况危急,请救救我母亲。”
一众奴仆随主情愿,皆长跪不起。
上官文若一撇嘴,似乎想出了点眉目,又问:“这位仙姑可是让老夫人服了什么东西?”
“哦,服了,服了的。”丁沐忙差人去取。一口陶锅还剩着半锅的汤,上官文若揭盖一闻,心中大呼不妙。再看看床上老夫人的模样,不再犹豫,急忙问:“家中可还有其他草药?”
“有,”丁沐忙说,“母亲抱病,常见之药都备着了。”
“小五,”上官文若又吩咐道,“你跟着他们去拿药,甘草生姜煮水,要快!”
祝小五走后,上官文若才俯下身来,正对着那仙姑,问道:“这附子救人的办法,是谁教你的?你可知生附子有剧毒,炮制不当便会致死。”
“大……大人饶命。”仙姑说着便磕起头来,贴近上官文若低声道:“这药我常见人用,说是回阳补逆之神药。小的家中遇火,逃难至此,不得已才假扮仙姑,就想挣口饭吃,并无歹心。”
仙姑说罢,从手腕上撸下来两只白玉镯,交给上官文若。给完又道:“大人,您可千万别揭穿我,要是让丁大人知道,我不得好死啊!”
上官文若接过镯子,稍微看了眼成色,满意地收回袖中。看来这女人靠着坑蒙拐骗也发了不少财嘛。起身站定,依旧装出一副上仙姿态,只道:“老夫人的病,本仙自然会医治。你心存善念,救人有功,可以走了。”
那仙姑听罢,顿时心生感动,又磕了几个响头,连忙退了下去。
仙姑行到院中,正撞见跑回来的祝小五。
“谁啊,不看路的?”仙姑娇嗔着拽了拽衣服,忽又神气起来,定睛一看,不怒反乐,“呦,祝小五?”
“啊?”这下轮到祝小五怕了,眼前这娇滴滴的女子看着是有些眼熟,不过跟着二爷混久了,见过的歌舞坊里的姑娘多了去了,他哪儿记得住呢?
“哎呀,你不就是康王府祝二爷的小随从嘛,”那仙姑袅娜走到祝小五身边,单手环住他的脖颈,又道:“你忘啦,我,锦月啊!”
锦……锦月是谁啊?祝小五一怕,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脖间一阵凉飕飕,恐惧至极,闭上眼便大喊:“救命啦,劫色,劫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