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却这才明白,小公子的父亲是被门外那群人杀害了,再想想那日在清音观柳蛇腰和暮烟争斗之景,看来在这江湖帮派里自相残杀还是常事了。
玉漠坐在原地,久久不能起身。木然的双眼中闪现惊恐,终于噙了泪。
“祝子安,你我之仇,不共戴天!”玉漠咬紧牙关,恨恨地说,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莫时却原本想跟上去安慰几句,却先被这话里的名字吓坏了。
“公子认识祝子安?”莫时却蹲下来,凑近他。
“那日父亲叫我们设伏暗杀的白衣人,就是祝子安。”玉漠悲怮地说。山谷受辱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原来是他们害人在先,如此说来,他父亲死得也不算冤枉,莫时却暗忖。
“那祝子安现在在哪儿?”莫时却又问。
“你也不知道?”这下轮到玉漠吃惊了。若说自己这几日昏迷在床,对盟中大事一无所知也就罢了。可就算父亲犯错牵连下属,少主回盟这样大的事,也该让所有人知道才对。
额,看来这小公子也是个糊涂人。莫时却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些郁闷。早知此人救之无用,刚才就该省省惊弭。
玉漠见莫时却一脸呆滞,迟迟不答,心里已有了答案,转而更气了。
少主不让玉阳春旧部知道消息,显然是怕他们怀恨反叛,对其不利。
眼下自己被关押在此,门外的层层守卫,绝不会是熟识的老部下。就算是旧部之人,能在此看守,大概也早就被少主蛊惑之术迷了心窍,叫他们帮自己为父报仇,不大可能。
唯有自己逃出去。
玉漠这一阵想,先把自己想得热血沸腾,偏过身子,一双满含希望的眼看向了莫时却。
“你叫什么?”
“我,姓莫。”莫时却答道,可说到名字又犹豫了。清音弟子的姓名是很容易查到的,这小公子是个生人,也不知和清音观有没有交情。还是稍微谨慎些好。
可他单知道不能说真名,真要他取个假名的时候又为难起来。
好在玉漠也不在乎。
“好,那我就叫你小莫!”玉漠说着拍了拍莫时却的肩膀,“今后在亡海盟,有我玉漠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练武之人的手劲非同寻常,远不像清音弟子之间随意打闹时手下留情。
莫时却差点痛得嚎起来,手捂着肩膀向后仰了仰,嘴里不住地发出“嘶嘶”声。
可更让他觉得惊悚的还是“亡海盟”三字。
原来自己已经身在贼窝了!
莫时却一惊,挺了挺身子,单腿伸直,正好将伤口暴露在外。
“你受伤了?”玉漠皱了皱眉,笨拙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在山间待得久,玉漠认得那伤口,应该是被蛇咬了。同样是伤口,习医之人喜欢用药处理,而习武之人却不喜欢。
玉漠自有他的一套方法。
用舌头舔了舔唇,玉漠俯下身,一头扎到莫时却的伤口上。
莫时却扑腾着踢了踢腿,立刻慌了神。
“哎,我说公子……”莫时却一句反抗未说,玉漠先吸其毒来。
片刻后,玉漠觉出不对,怔怔地抬起头,嘴上沾了块膏药。
莫时却无奈,先将那块形似伤口的膏药自他嘴上撕下来,坦白道:“其实我没受伤。”
清音观独有的装病方法,从皮肉伤,到腹痛高烧,一应俱全。平日师父不在观里,为了对付常冉,上官文若替师弟们想了不少办法。
就包括这块形似伤口的膏药。
莫时却望着玉漠一脸气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谁知这小公子并非气他欺骗。
反而气道:“他们竟把本部弟子欺负成这样,要靠装病才能活命!”
“啊?”莫时却一愣,有些不解。这想法也是够清奇的。
也罢,莫时却算是看透了,大概出于父亲刚刚故去的缘故,这小公子恨透了门外那些人。不管他说什么,错的一定是他们,而非自己。
想到这莫时却彻底放下心来,随着玉漠的话又道:“是呢!他们欺人太甚。所以啊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逃出去吧!”
玉漠点头,只道“有理”。
既然计划好了要出逃,二人便有如同盟。莫时却立刻打起精神,先将门外的情形一五一十说给玉漠。比如这片山林的位置,林中的布局,还有门外负责看守的人。
玉漠一一听完,只道:“从这林中出去不难,难的是这道门。”
准确地说,是门上的锁。
莫时却转转眼珠,忽然说道:“刚刚他们是不是说,要给公子送药?到时候等他们开了门,咱们就冲出去!公子你不是会武吗?应该打得过他们吧!”
“那……那当然!”玉漠吞吐地道。他自小被玉阳春护在身旁,虽然杂七杂八地也学了些武功,可几乎没和人打斗过。若叫他施令发号还可以,单打独斗嘛……玉漠心里先打起了退堂鼓。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开锁声,玉漠立刻握好剑,像模像样等在门旁。
门开了,月光缕缕溢入,泼洒于地。端药的弟子站在月光下,一眼看见持剑的玉漠,瞳孔逐渐放大。
二人僵持片刻,弟子先沉不住气,叫了声“公子”,吓得连连后退,朝后大喊:“瞿阳,玉小公子他……他醒了!”
玉漠见那弟子害怕,持剑的手也不似先前那般抖了,步履坚定走上前去,用剑指着那弟子,只道:“亡海盟对我们父子无情,休怪我玉漠今日无义。”
那弟子眼见一把剑就要朝自己刺来,吓得两手举起,双眼紧闭。
瞿阳定睛一望,移身过来,俯身绕开剑锋,食指在玉漠肋下轻敲了两下。
玉漠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立刻跪倒在地。
墨玉堂暗中偷袭的功夫,果然了得。
“喊什么?”瞿阳白了那小弟子一眼,又道:“这不就解决了。”
那小弟子“哦”了两声,刚准备舒一口气,忽然又望见玉漠身后,一片黑暗中的莫时却。
“你看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莫时却嘴上不惧,脚下却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油嘴滑舌的话又说了许多,可惜皆不见效。
瞿阳早已坚定盯向自己。
莫时却一见不妙,回身向后,撒腿便跑。
瞿阳急忙追进屋。屋内视野阴暗,窗户大敞。
那人应是从窗跳出去了。可瞿阳再退出屋外时,窗下却没有莫时却的身影。再看向一旁树林,木叶窸窣颤动。
瞿阳来不及多想,立刻追入林中。
凌空忽现莫时却之声:“喂!不跑等死啊?”
玉漠这才自恍惚中回过神来,忍住痛,推开面前的小弟子,踉跄朝反向跑去。
瞿阳一回头,见玉漠也跑了,一时不知朝哪边追,愣了片刻,却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快追!”瞿阳权衡之下,决定自己先去追玉漠,而示意那位小弟子去找莫时却。
小弟子看看瞿阳,又回头看看莫时却,一时间没了主意,急得直跺脚,只知道大呼“出事了”。
四周巡视的弟子闻声而来,一见瞿阳和玉漠都不在,皆慌了神,纷纷潜入林中寻找。
良久才有人回过神来,提醒道:“快回去禀告堂主,玉小公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