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真要给那小子当丫头?”
“秦医师,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阡陌蹲在地上给灶炉扇着火,头也不抬地答道。
而心不在焉地腌着鳜鱼的秦疑则是面色复杂:“你不会觉得身份转变太大,适应不过来吗?”
“会啊。”阡陌老老实实地点头,往炉子里又添了些柴火。“我从没有伺候过别人,以往都是……哎……再说,我现在也是每天烧菜做饭的,又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秦疑神色复杂地看了阡陌一眼,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准备,给楚怀墨做丫头可没有那么简单啊……”
阡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扔掉了手里的烧火棍。
“他……他……他不会是要的给他暖床的丫鬟吧?这我可不能干,绝对不能!”
她知道有些人家的贴身丫环是要给主子暖床的,可是,她才11岁,楚怀墨没有那么禽兽吧?阡陌使劲摇了摇头,不会不会,肯定不会,楚怀墨再怎么说也是大门大派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做这么禽兽的事情?
果然,秦疑在她忐忑的目光中摇了摇头,阡陌见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不暖床就好,其他的都是小事。
可是秦疑的神色却依然很严峻。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在阡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秦疑沉声解释道:“楚怀墨收过四个贴身待女,全部都死了。”他盯着阡陌因这句话再度发白的小脸,继续道,“你是第五个。”
“全……全都死了?他,他会……杀人?”
阡陌有些惶恐,若是楚怀墨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大仇未报,她怎么能死?
“比杀了你更可怕。”秦疑剔除了鱼肉里的最后一根鱼刺,又往碗里倒了半匙白醋。“杀了你会让你死的不情不愿,可是楚怀墨那小子最擅长的,是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啊……”
阡陌的脸色这才好了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就好,至于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阡陌没经历过这种事,也就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可怕的。
“你觉得你会为了他去死吗吗?”秦疑问道。
“我?”阡陌指着自己的鼻子,确定秦疑真的是在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我才没那么傻呢!而且……我还要报仇啊!”阡陌用力折断了手中的一根细木条,“大仇未报,我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去死?我才舍不得呢!就算要死,我也只会死在报仇的路上。”
秦疑叹了口气,一时竟不不知道这两种死法到底哪一种更糟糕一些。
看着秦疑沉重的面色,阡陌不由起了一丝好奇心。“秦医师,你能跟我讲下那四个人的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都是差不多的故事。”秦疑摇了摇头,但还是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始末。
“楚怀墨的第一个丫环,也是跟他时间最长的那个——大概在他七岁的时候由楚心严送到他身边的,楚心严的本意也就是找个人给他陪着他,让楚怀墨的性子不至于那么冷清而已,可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女孩跟着他学了一身武功,没过几年就在江南丢了性命。其他三个都是差不多的故事,人是楚怀墨不知道从哪带回来的,除了年龄比第一个大些,剩下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而这几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秦疑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阡陌,“无父无母,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
“……和我一样?”阡陌一怔。
秦疑点头。
“那她们最后都报仇了吗?”
“报了,而且无一例外是死在报仇中。”
“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样……也不错啊……”阡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哪里不错了?明明错得很!”秦疑听到阡陌的话,重重一甩衣袖,气道,“人都死了,就算报了仇又有什么意义?你们这一家人,全都是愚蠢至极!”
……一家人?阡陌有些无奈,这秦医师,骂自己就骂吧,好好的将自己一家子都扯进来做什么?真是,无妄之灾。
这天晚上,四个人头一回一同用了晚腾,饭后星芜被楚怀墨打发去洗了碗,然后留下阡陌,说要给地讲讲“规矩”。
星芜自然不愿干什么刷碗的活,但又没法违背楚怀墨的意思,只得老不高兴地捧着碗筷去了后厨,一段路上就打碎了一个碗两个碟——还好筷子是竹制的,否则一行人明日只能用手吃饭了。
饭厅中,三人相对而坐。
“秦医师不去炼药,守在我这里,可是有些要事?”楚怀墨望了一眼赖在正院不肯走的秦疑,明知故问道。
“不急不急。”秦疑靠在椅子上,一边剔牙一边答道。“再说,你这有些什么规矩,老夫也很好奇。”
“哦?”楚怀墨一挑眉:“秦医师对我的规矩好奇?难不成……也想来给楚某做待女?”
阡陌闻言差点笑出声,秦疑听了则是老脸一黑,没拿竹签的那只手猛的拍了一下案桌。
“楚小子,老夫懒得跟你饶弯子,你也别给老夫装模作样!阡、何两家现在就剩了这么一根独苗,老夫决不能再看着你糟蹋!”
咦?秦医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阡何两家的独苗?难道是指的自己?阡家不必说,只是何家又是哪一家?
正在阡陌胡思乱想之际,楚怀墨也终于开了口。
“秦医师怕是对楚某有些误会。”
“月箫他们不知道,你当老夫也不知道吗?楚怀墨,老夫且问你,你之前四个侍女是怎么死的?你可敢回答?”
楚怀墨神色淡漠:“追求理想,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你敢说没有你从中推波助渊?你敢说对她们的死问心无愧?”
“一切皆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楚某自然无愧。”
“你无愧?你怎么敢说自己无愧!”秦疑豁然站起身,上前两步,单手指向楚怀墨,满脸的怒容。“是否有愧你午夜梦回之时自然心中有数,老夫也懒得去答,只是——老夫警告你,阡陌的主意你绝对不要去打!否则,老夫绝不会轻饶你!”
完了完了,这两人怎么吵起来了?作为当事人的阡陌一头雾水,连劝架都不知道该从哪劝起。
“楚某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以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楚怀墨转向阡陌,“阡姑娘,我之前虽有戏言,救你回来之后你须得听令于我,但今日楚某也给你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秦医师与你祖上有旧,本人更是药神谷谷主的嫡系弟子,一身医术神鬼莫测,你若有意,楚某在此做个见证,就让这鬼医秦疑将你收做弟子,传你医术,同样可以安身立命。且秦医师并非是我阁中下属,此次也是承我父亲一个人情护我西行,并不受我管制,你也不用担心事后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秦疑听到楚怀墨的提议先是愣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这小子这次怎么干脆。自己说了两句,他居然就真的答应放人了?
不过也是,若是自己早知道月箫要去救的是阡家后人,也轮不上楚怀墨出手了。都怪月箫,这么大的事也不和自己说一声,要是当初是自己去救了阡陌母女二人多好!可以早两天得手,阡白氏或许也不会有事,若是她还在,想来这丫头心中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恨意了。
都怪月箫!不仅不告诉自己,还转头找了楚怀墨这个坑人不眨眼的混蛋,哎……
秦疑心中吐槽着月箫,可是却忘了,月箫又不知道他与阡家有旧,又如何会去找他这个成天钻在药材堆里别的事情都全然不关心的人呢?如果月箫知道这些,那阡陌的人生,也许将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得不说,这都是天意使然啊!(其实都是作者大人的意思)
不过若是现在楚怀墨肯放手也不晚,这丫头还没被楚怀墨污染,自己一身的医术,怎么着也不会让她饿死吧?
可是秦疑却是忘了,说这话的人,是楚怀墨。而楚怀墨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更加不会将自己说过的话吞回去。
阡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纠结道:“要是进了药神谷,我还能……报仇吗?”
“不行!”秦疑高声答道,“入我药神谷一脉,你就不要想着跟着这个蔫坏的小子学什么报仇、理想之类的,不然就算我愿意教你,你也绝对学不会我药神谷的心法。”
不能报仇?
阡陌面色一肃,她朝秦疑深鞠了一躬,语气真挚道:“秦医师,阡陌虽不知道您与我祖上到底有何渊源,但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我却铭记于心。我知道您不希望我被仇恨蒙蔽,但是,除非我双亲复生,否则报仇这条路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对不住了。”
“……你想好了?”秦疑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复杂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个姓楚的小子找你绝对没安好心,你也甘心被他利用?”
“只求大仇得报,不问前程未来。”
秦疑别无他法,黯然道:“当年我无法阻止你祖父母去报仇,没想到老来连你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入歧途……罢了罢了,你既心意已定,我无法强行干涉,但也会替你家人好生照看着你,总不至于让的被这姓楚的小子欺负了去!”
“秦医师……”
秦疑摆了摆手:“我与你祖父母曾结义金兰,你若有心,就唤我一声教爷爷吧。”
“秦爷爷。”阡陌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又向秦疑行了一个晚辈礼。
“好孩子。”秦疑柔和一笑,扶起阡陌,从手上拨下一串手串塞到阡陌手里。
“这串五毒手串能避百毒,今日赠与你,就当是见面礼吧。“
阡陌双手接过手串把玩了一会,并未矫情,戴到了手上。楚怀墨见状眼羡道:“这手串我父亲向你求了好几年,许尽各种条件你都不愿交换,今日却直接送给了一个小女孩……”
秦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对阡陌道:“好孩子,记住了,不管这姓楚的小子用什么话哄骗你,你都绝对不许把这手串给他,听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