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墨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让阡陌大开眼界。没想到平常这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居然禁不起别人夸奖他?阡陌从小听惯了的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夸赞居然就能让楚怀墨红了脸,这可真是个稀奇事。
不过楚怀墨毕竟不可能被一个小丫头一句话夸得失态,他面上仅仅烧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清淡淡问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好看吗?”
阡陌想了想,倒是一本正经地作了回答:“我幼时常听旁人说,我母亲是长安城里最好看的女人,那时候我就想,所谓好看,大概便是如我母亲那般样子。如今见了公子,虽是与我母亲样貌不同,但看起来也颇觉赏心悦目,我想大抵男子的好看,便是要如公子这般罢。”
阡陌说的话听着有些幼稚,但讲的时候偏偏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扮做一副大人样子来讲道理,是再有趣也没有的了。楚怀墨只当阡陌是童言无忌,也不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
“你今日可还有其它安排?”两人用完了早饭,楚怀墨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阡陌,突然多问了一句。
阡陌想了想:“洗衣服,收拾屋子,嗯,就是这些了。”
“这种不算。”楚怀墨想也没想就否了。
阡陌听了小嘴一噘,不满道:“公子,洗衣服和打扫屋子都很累的好不好,我们有四个人,但是干活的就我一个,一般人家里,丫环小厮的数量都至少是主子人数的十倍的。”
十倍,这是数字并不是源自于阡家,阡陌虽然早就没落,但是下人的数字也比这个多得多,不过阡陌想着自己家的状况毕竟与一般人家不同,也就酌情砍了大半的人数。
楚怀墨听了阡陌的抱怨却是眉头一皱:“我从未让你去给秦医师和星芜两人洗衣做饭打扫屋子。”
“说的轻巧……”阡陌轻哼一声,“星芜就算了,秦爷爷对我那么好,我哪能让他那么大年龄还忙里忙外。”
“那是你自找的,与人无尤。”楚怀墨淡淡道。
“说的轻……”
“我只问你,今日我欲携你出门,你愿是不愿?”楚怀墨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阡陌的话。
阡陌见势不妙,立马乖乖点头,连连表达自己的愿意之情。
一刻钟后,郊外马车上。
“公子,你怎么没说星芜也要同我们一起出去啊!”阡陌坐在雇来的马车上,瞪着对面正在对着她做鬼脸的少年,郁闷地问道。
楚怀墨端坐一旁,面不改色道:“你未曾问过我。”
阡陌无言以对,只好又狠狠瞪了星芜一眼,脑袋转向别处。
“喂喂喂,你不是这么小气吧?”星芜囔道,“我不就提前吃了你几次饭,你不会到现在还记仇吧?”
“你那是‘几次饭’的问题吗!”阡陌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不仅偷吃饭菜,每次去洗碗的时候还总要摔几个盘子,害得我天天跑去买新的,还有上次秦爷爷从蜀山上给我带了两只小鸟回来,你趁我做饭的时候偷偷烤来吃了,我给月箫哥哥做的衣服,也被你了强抢过去自己穿了,抢走了之后还嫌衣服颜色不好看!”阡陌生气地数落着这段时日以来星芜的种种罪行,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恶至极。
星芜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月老二到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你就是做给他,他也穿不上,还不如给我穿呢,免得放坏了。”
“哼!公子说了,最多两个月,月箫哥哥一定会来信的。”
“唉呀,一件衣服而已,我和月箫关系那么好,他的就是我的,有什么区别!”
“哼!”阡陌还是不理他。
“再说了,”星芜有些委屈道:“你给所有人都做了一套衣服,连下落不明的月箫都有,就是没有我的……”
看着见面就吵个不停地两人,楚怀墨不禁有些头疼,终于忍不住出声终正了这两人没有意义的吵嚷。
“都安静。”
阡陌和星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最终停在了蜀城东边大约三公里的郊外,星芜第一个跳下车,然后嬉皮笑脸地向后面的阡陌伸出了手,预备扶她一把,阡陌面带愁色地打量了一下两尺多高的车辙,犹豫了一下,最终瞪了星芜一眼,老老实实地扶住了他的手臂下了车。
“哈哈,我扶你这一下,你可不许再生我的气了。”
跟第一次跟楚怀墨一行人来看地型时不一样,这块曾经荒芜的土地已经大变样了,平地上已经搭建好了一个二屋楼的楼阁雏型,上未封顶,据楚怀墨他们说,这边的分阁主楼预备盖五层,用于阁中各部的日常作息。
主楼后面应是准备各套一个院子,北边是外院,会搭一间大铺子,南边是内院,主要用于阁内核心成员居住。
四面的矮屋都还未开始搭建,围墙也暂时还未砌起来,说是为了建造时行走方便,等全部建筑完工之后才会开始砌围墙。
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是星芜和秦医师两人轮流监工,因为这一干人都不太在意风水之事,所以从分阁建造开始到现在都没人想起来要找个风水先生,直到前天突然出了点意外。
因为建造面积逐渐加大,为了日常生活方便,负责内院建筑的那班劳工向星芜说明情况之后,便欲在西北角打一口浅井取水,谁知,这井才打了四尺左右,竟然挖出了一具尸体来。
本来嘛,荒郊野外死个把人并不是什么大事,来的劳工们也没放在心上,只将尸体挪到了一旁就接着继续挖井,但是,当打井的劳工在片刻之后又挖出来两具尸体后,这群人就开始慌了。
要知道,不管是大郑朝还是前朝,都是极其尊重死者且安土重迁的朝代,近两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需要进行大规模迁移的重大灾祸,这就说明,大部分人死后都会被葬入家族或者村子里的墓地。除非是打仗,否则就连九等贱民死后都会被治安人员抬到最近的“公葬地”火化的。哪怕是江湖中人比试寻仇,也很少有打完之后赢家直接把输家暴尸荒野——除非是极其深刻的深仇大恨。
所从,当挖出了第一具尸体时,淳朴的劳工们只以为是哪个江湖中人被人寻仇,败后被对手就地埋藏了,但是当接二连三的挖出尸体后——而且明显是死了不到一年的新尸。不管是误打误撞掘了一处“公葬地”,还是发生过大型杀人事件,都不是可以轻松无视的了。
当天晚上回来,星芜迅速向楚怀墨回禀了这件事,楚怀墨也并未打算遮掩,而是马上下命暂停了建阁事宜,在发现二具尸体处的方圆十数丈进行了大范围挖据。
直到昨日中午,共找到尸体二百四十二具。从发饰和着装上判断应都是些青年男女,楚怀墨知道后当机立断选择了报官,当天下午,距离最近的治安队就派了二十多辆推车来将尸体全部运走。
因为楚怀墨等人是月余前才向蜀县官府购买了这块地皮,而挖出来的尸体明显已经埋了一年左右,所以来的治安队也并未如何难为楚怀墨等人,只问了一些大概信息就带队走了,说是要先争取将这些人都验明身份,看能否找到蛛丝蚂迹。临走前,治安队队长还特地向楚怀墨等人强调,这块地绝对不是公葬地,让他们放心使用。
不过,考虑到出了这种事实在晦气,那位好心的治安队队长还是提醒他们“赶紧找个风水先生来看看,去去煞气——至少会放心一些。”
于是就有了昨晚饭桌上关于风水先生的讨论。
“这么说,那些尸体是你当值的时候发现的?”阡陌听星芜小声解释完事情何未龙去脉后,侧着脑袋问道。
那两百多具尸体阡陌虽然不曾见到,但光是听了这一耳朵都本能地感觉到有些害怕,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死人,那天乱剑砍死黄三给母亲报仇之后,她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对仇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些不相干的人?不过还好当时的恐怖情景她没有亲眼瞧见,在经历了这小半年的历练之后,也不至于被两句语言描述就吓出了心理阴影,因此在过了最初的惊吓之后,她面上也还算淡定。
“算是吧。”星芜点点头。
“你可真是个倒霉蛋。”阡陌小声吐槽了一句。
楚怀墨等人花了三个月时间探查蜀中地形,几经筛选才选中的建阁地址,最后居然动工一个月就挖出了一堆尸体,恐怕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阡陌偷瞄了一眼站在前方的楚怀墨,也亏他这几天还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什么叫我是倒霉蛋,明明是你们选的地方好不好?”星芜气呼呼道,“要是听我的选址在蜀城,哪还有些事?”
“哼,听你的说不定在蜀城底下挖出两百具老虎。”
“老虎多好,皮能制衣,骨能泡酒,用处可大了呢!”
“最大的用处就是能吃了你。”
“……”星芜哑然,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待见他?不就是偷吃了她一点东西,多大仇?怎么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损他两句?
“你们后来请了风水先生了吗?”
“请了请了。”星芜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听到阡陌又问到事件本身上,立马高兴起来,对阡陌解释道:“秦医师去把人带过来,我们在这等他。”
“为什么不是你去?秦爷爷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让他跑来跑去的,多累啊!”
这次星芜倒是没否认,而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倒是想去,可是我没那么大面子啊。”
这么一说阡陌果然好奇了起来,歪着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风水先生很难请吗?”
“你以为我们邀天阁是什么人都会请的么?就算为了安抚劳工才请的风水先生,也只会请方圆百里最好的风水先生。那种人物架子大的很,普通人去请人家根本不会搭理你。我们这些人里,暂时也只有秦医师才有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