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里回周家路程需要三个多小时。

等越秀去接周母来来回回的，估计也要深夜才能见到人，因此让刚好在家的越茂送去周家了。

越茂自从自己跑货车后，日子好过多了，也在周母旁边的小区供了一套房，平时跟老婆跑车去，孩子就让周母或者大姐帮着带，压力轻了，口袋也涨了，整个人看上去少了那种市井的小市民心态，显得豁达多了。

此时他开着新车，跟着二姐发过来的定位往周家去，一边缓和周母紧张的气氛。

“舅舅家里人不多……听说表哥离了婚？”

“是啊！”说起这个周母就愁，一时顾不上紧张，“你说这孩子本来结婚就晚，这才结了两年就要离婚，你还比他小呢，孩子都要上小学了。”周民比越茂还大了一岁多。

越茂就说：“哪能比呀？我老早就不读书出来干活，人家是考了大学又考了研究生的，读完书出来还要拼事业。有本事的人可不愁没人嫁。”

虽然话是这么说，周母还是为外甥担忧：“再晚点结婚，到时候要孩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你舅妈还能不能带孩子了？嗐，要不我去给他介绍介绍，刚好有个经常去超市的小姑娘，我瞧着挺好……”

越茂忙止住她的想法：“妈，咱们年轻人的思想您不懂，喜欢自己找，要看眼缘看感情，您可别添乱了。”才认上亲戚，怕被人觉得管的宽了。

周母倒是没这意识，她潜意识里只认为，那是自己的亲外甥，终身大事能帮上就帮，因此她反驳说：“什么年轻人思想？你们几个当初找对象的时候我也没管呀，也就你二姐……找不到对象别人帮着介绍，感情嘛，处处就有了，就是矫情。”说到后面，周母嘀嘀咕咕的。

越茂就说她：“您这话可别当着二姐的面说，她……当初查出来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再婚，二姐主意正，有一说一，这都十几年了，怕是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我知道您担心二姐以后养老的事，可咱家家里人也不少，都能帮衬，而且二姐的身家也能养活自己，可不比找别的外人强。”

周母这才没话说。

·

好容易到了周家住的小区门口，已经是傍晚七点了，这时间日短夜长，天已经全黑。

这是个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形同虚设，根本没有人在，一路按着导航开进去，在一栋明显能看出岁月痕迹的旧楼前停下。

楼下正站着两人。

把车靠边停了，两人就走了过来。

“妈。”

“大姑。”

是越秀与周民。

周母忙应了，两人下了车，越秀帮着提了带来的补品，就要上楼，回头却见周母踌躇的样子。

越秀上去抱着她的肩膀，小声说：“舅妈在做饺子，舅舅要舅妈做三鲜的，还要鹏飞去邻居家借香菇去……”

周母眼眶有些湿润：“你舅……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口味……”这时再没有犹豫，跟着越秀的脚步上了楼梯。

这栋楼没有电梯，所幸周家就住在二楼，楼梯也不高，还算好走。

二楼左边的门打开，显然这就是周家。

周母深呼吸了一下，抬脚进了门。

进门一看，迎面而来的就是饭菜的香气，家里摆件整洁干净，偶有几处盆栽花卉，衬得整个屋子温馨舒适。

弟妹周香芹正摆着碗筷，周鹏飞和他的妻子也在一旁帮忙，可周母的眼神却只能被坐在电视机前的身影吸引住，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周香芹擦擦手，仿佛很自然地，笑着迎了上来，叫了声：“大姐来了。”

电视机前的身影僵硬了一瞬。

周母拍拍弟妹的手，走到弟弟身后，才低低地唤了声：“小昌……”

周昌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她也曾这样唤他，只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声音娇俏天真，而现在的声音……却显得沧桑多了。

周昌沉默，周母也不说话，其他人也安安静静等着。

终于，周昌慢慢地回过头，见到了一张似陌生又熟悉的脸。

“小昌……”

记忆中的脸与眼前人渐渐重合到一起。

周昌的眼眶湿了，他老了，她也老了，原来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么多的时光了吗？

“姐……”

周母不敢置信般地看着弟弟。

周昌僵硬地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也许在小辈面前不好说话，就示意周母进房里去。

周母也就呆呆地跟进去了。

在外面的人也就随便坐下聊聊各自的生活，周香芹正问着越茂的两个儿子，就听到房里传来周母的大哭声，仔细听似乎还有一道压抑低沉的哭声。

外面的人都不禁动容。

周香芹抹了眼角的泪水，对越家两兄妹道：“大姐也不容易。”

是啊，亲生父亲为自己而死，弟弟把她当仇人，这痛苦不是当事人谁又能知道那种滋味？

好容易哭声止了，又过了好久，房门才再次打开。

只见周昌红着眼走了出来，却不见周母。

周昌让越秀进去，越秀进了房间才发现，周母已经哭累睡着了。

她的脸上还狼狈地挂着泪痕，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越秀用温热的湿毛巾擦干净，又给敷了敷，免得醒来眼睛疼。

周母睡得很沉，本来是觉醒的人，越秀折腾这么久眼皮都不动一下，不知是把情绪发泄出来累惨了，还是多年的心结解开了，整个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越秀抚了抚母亲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轻轻地舒了口气。

·

周母这一觉直睡到了半夜。

她已经好久没试过这么舒坦地睡着过了，上一次……上一次还是没嫁人的时候……

想到这，周母猛地惊醒过来。

她一坐起来，趴在床边休息的越秀也醒了。

“妈。”越秀拉着着急要起来的周母，忙解释，“您别急，咱们还在舅舅家呢。”

周母这才停了动作：“我不是在做梦？”

越秀用力地摇摇头。

周母这才放松下来，可她马上又抓住越秀的手：“秀秀，你舅舅……他说他早原谅我了……”她喜极而泣，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

越秀也就上去拥抱着她：“这是大好事，咱们家里人终于团聚了。”

周母还要哭，越秀劝了劝，又去把热着的饺子让她吃了，周母这才觉得肚子饿得狠，见又是自己爱吃的口味，一连吃了两大碗，还是越秀怕她吃太多不消化，才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