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去孙府的马车上。

苏笑寻自上车开始，视线就一直若有似无地在顾云琛身上打量。

顾云琛被她那透视般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苏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谁料对方只是叹了口气。

顾云琛更疑惑了。

以至于他都要忍不住问问暗卫，昨晚发生了什么，能让对方这么看自己。

苏笑寻虽然早就察觉了顾云琛那点不自在，可这罪魁祸首害她一宿没能入定，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昨晚梅花说出那话以后，简直颠覆了苏笑寻的认知。

单知道身在皇家不容易，没想到连生孩子那点事都要受到管束。

当个王爷可真是一点都不自由。

苏笑寻暗自感慨了一句，决定还是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人了，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万一戳破了，这王爷的脸还往哪儿搁。

“我可真是个体贴的人。”

她暗自想道。

*

两人心思各异，窗外马蹄哒哒，转眼已到了孙府。

因为顾云琛双腿有疾，车子便直接驶进了大门，孙府上下均在中堂外候着。

下人拿了轮椅服侍顾云琛下车，孙尚书便忙不迭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王爷。”

众人纷纷行礼。

顾云琛没有吭声。

他自病后就鲜少出现在人前，坐在轮椅上让他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冷硬，但作为曾在疆场上浴血厮杀过的将领，还是会让人本能畏惧。

就如同现在，他没发话，谁也不敢起身。

示意下人将轮椅侧转了半个方向，顾云琛看着苏笑寻掀帘而出，踩着脚踏缓步下来。

下到最后两级的时候，顾云琛伸出了手。

“当心点。”

苏笑寻将手放入他的手心，顺着那力道轻轻跳了下来。

瑞王今天这是来给王妃撑腰了……

意识到这点，孙尚书心里“咯噔”一声，开始暗暗打鼓。

这瑞王到底知道了多少？

“王妃万福。”

他又行了一礼。

只要瑞王没有说让他们免礼，那即使是作为王妃“生父”的他，也必须做到礼节周到。

苏笑寻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琛。

从那道车帘掀起开始，他好像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高贵、冷漠、威严，仿佛这样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天之骄子。

与宫里的皇帝、太后一般，用虚伪的面具来掩饰喜怒哀乐。

顾云琛自然没想到她那脑袋瓜转瞬之间已经想了这么多，只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朝孙尚书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免礼。”

孙尚书起身，将人往屋里领。

苏笑寻屏退了下人，亲自推着顾云琛走。

一旁，孙尚书的女儿孙文雅几乎扯烂了手里那张帕子。

起初皇帝宣布这门婚事的时候，孙文雅是不想嫁的。

瑞王养伤三年，几乎从未见过外人。

在此之前，也仅仅是听说过这人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传闻。

虽说数次大败敌军、“战神”之名赫赫，但那能止小儿夜啼的“恶名”更是声名远播。

更何况，那还是个寿命无几的瘸子。

她惶恐地跑去求母亲，不愿嫁给瑞王。

只知道母亲和父亲商讨了一夜，嫡女成了庶女，却也成功地躲过了婚约。

即使是后来“姐姐”逃婚，叔叔捡来了个“替嫁”，她的心里仍是没有一丝愧疚感的。

她知道这城里的官家小姐们都在嘲笑她自甘堕落，但她们懂什么！

一个恶名远播的瘸子，甚至是时时徘徊在鬼门关前、随时要拉她一同下那无间地狱的人，让她有什么理由嫁给他！

只要那瘸子一死，王妃陪葬，要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忘记这件事，她便仍是那尚书府的嫡女。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瑞王竟被那捡来的“替嫁”救活了！

那不知哪来的贱婢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本该觉得求仁得仁，却在看见瑞王真容的那一刻，嫉妒的整个人都要发疯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瑞王竟是这般仙人之姿！

如果是她嫁给了瑞王……

如果是她治好了瑞王……

那么被瑞王牵手扶下马车的，就会是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看着她们恩爱！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孙文雅的脚不自觉向前迈出了一步，却被一旁盯着女儿举动的孙徐氏及时拦住。

“你不要命了吗！”孙徐氏低声斥道。

此刻，顾云琛一行正被引着进屋，没人注意到这里。

“娘……”她低声哀求。

“闭嘴！趁早忘记你脑子里那些念头！”

“娘，她不过是个下贱的东西，怎么配得上瑞王！”

“配不配得上，现在都晚了！当初说不嫁的是你，现在就不要扯这些！”

“娘！”

孙徐氏被她烦的无法，只得又低声说道，“你安静些，其他的事等那小贱人过来了再说。”

孙文雅知道母亲这是妥协了，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来。

……

按照规矩，出嫁的女儿要去跟母亲说点体己话。

孙尚书提出来时，苏笑寻也只是跟顾云琛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她想做的那些事，自然也不能发生在顾云琛面前，免得他落人口实。

孙徐氏带着孙文雅，引着苏笑寻去了后院，孙尚书则在中堂陪着顾云琛闲谈。

顾云琛好歹也曾是先天九重的高手，又纵横沙场多年，灵识极其敏锐。

刚才孙文雅自以为没被人发现的小动作，其实早就入了他的眼，他想苏笑寻既然点头，肯定是心里有数。

毕竟，他这位王妃，可不是什么天真无害的小白兔。

……

苏笑寻被人引着进了后院，对顾云琛的担心也是知道的。

但其实，她比顾云琛所感知到的，要多得多。

毕竟，她可是一字不落地把这娘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说她不贪图王妃的位置，但被人背地里说下贱，这口气可就真不能忍了。

她跟着人进了厢房，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那孙文雅“哼”了一声，指着她就骂了起来。

“你这不要脸的下贱坯子，别以为进了瑞王府，就真成了王妃了！”

那伸出的手腕纤细白皙，上面挂着一个琉璃镶金的蓝宝石手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笑寻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